许秋道:“之前我答应过沈华院士,跟着脑协会专家组前往各地医院做学术讲座……” 傅清神色微变,问道:“你要出省?” 白云省内,他还能对许秋加强安保,让辉宁的人不敢动歪心思。 但去了省外,危险程度直线上升。 许秋面色不改道:“大夏还是法治社会,辉宁虽大,却不是无法无天。” 傅清点点头:“这样的话,这份文件暂时还不能发布,否则辉宁立刻就能猜到你出省的意图,很有可能提前和这些专家通气。” 但思索片刻他又露出了担忧的表情:“暂缓也不行,这个关头你离开白云省,辉宁很有可能威胁你的安全,以政策和媒体之手,把辉宁的阴谋架在明面上,他们也就不敢动你!” 似乎是做出了某个决定,他最终拍案敲定,道:“就这么办吧,这两天省内会发布封禁通告,至少这样你的安全有保障。” 傅清不能让许秋出事。 他的身上,牵扯到太多国家级重点手术,而且还肩负着南部第一医院竞争、第二家大夏脑外科中心的评定,以及白云省医疗水平崛起的希望。 许秋没有多说什么。 提前发布封禁政策对他影响不大,本身辉宁就对许秋高度关注,只要他离开了白云省,再结合交通轨迹一查,就会发现许秋除了进行脑外科学术讲座外还拜访了哪些人,自然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傅书记,drgs分组的事情,你听说了吗?”许秋又提到了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傅清脸色微沉,点头道:“知道,这几年省里都进行过十几次会议讨论了……我也没什么办法。” drgs,其实是典型的外行指导内行的政策产物。 大夏医保虽然覆盖广,但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无法精细化地审查每一个参保病人的病例,更不可能一条条、一笔笔地去核对治疗措施、诊疗方案等。 这就导致基层大范围地骗保现象。 同时,各地对医保基金的滥用,也加剧了国家卫健委医保费用的资金短缺,这些年医保越来越紧张,再加上新疗法、新器械不断涌出,屡次拔高医疗费用,导致医保基金越发捉襟见肘。 医保基金慌了,卫健委也在想办法,无非就是两招,开源和节流。 “想要补充亏空的医保,除非提高医保的价格……但这一点显然不可能行得通,老百姓不会同意的。”傅清直截了当地道。 许秋颔首,表示理解。 傅清用食指轻轻地叩击着实木桌面,缓缓道:“那么,能做的只有节流。 “这些年来,卫健委其实做了不少努力。比如几年前的临床路径,以及单病种付费,都是为精准报销、缩减医保支出所做的努力。 “但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失败了。这些制度有一个巨大的缺陷——地区与地区、医院与医院之间,差异实在是太大了,卫健委不可能根据每个医院的标准差、变异率来制定不同规格的付费策略。 “万般无奈之下,drgs才应运而生。说起来,这已经是当下医保亏空的最优解,它不需要考虑医疗水平,考虑病人的差异,而是从管理学,从整个国家的庞大病人数据下进行分组,比起临床路径和单病种付费已经优秀太多。” 许秋沉默。 大夏实施drgs,其实也是摸着莓国过河。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莓国,其老年和残障健康保险基金也曾经一度走到破产的边缘,此前十七年里,莓国医疗费用年均增速高达百分之十七,总规模从六十年代的三十四亿美元,飙升至八十年代初的三百七十亿美元,翻了十倍还有余。 次年,莓国的medicare医院不堪健康保险基金吃紧、资金压力如山的压力,推出了drgs-pps系统,正是drgs的前身。 简要来说,就是预先规定费用,等病人出院后,再上报给美国医保中心,中心按照规定的费用拨款下来——不管最终治疗花了多少钱,医保中心给的钱不会改变。 在drgs-pps系统,医院唯有节省成本才能盈利,而medicare医院借此一扫医保吃紧的沉疴,靠降低住院患者的治疗成本扭亏为盈,不仅控费效果立竿见影,医院的收入也提升了一大截。 正因此,drgs-pps系统在次年就被莓国过会立法,成为全美老年医疗保险的基础支付制度,随后逐步发展为更完善的drgs,几年后陆续被欧洲、澳洲以及部分亚洲国家引进。 大夏此前的医保是“按项目收费”。 这个制度几乎完全为患者服务,只要是就医过程中的检查、治疗、住院、手术等等,都可以报销,所有医疗手段累积总和是多少,医保就按照报销比例给多少。 但很快就出现了弊端,在“按项目收费”的推波助澜下,检查越来越多,用药处方也更加复杂,医院的利润则跟着水涨船高。 那段时间每家医院都疯狂收病人,即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血压,一系列合理却没有必要的检查下来,也能通过他从医保那边薅下几百,甚至上千元。 各种大手术就更诱人了,每个病人都是行走的万元大钞…… 推行“按项目收费”当年的医保基金差点崩溃。 后来紧急调整,才稍微止住“大检查大处方”的现象。 如今的drgs,其实是患者、医院、医保局三方的共同诉求,病人希望少做点检查少开点药减少自费金额,医院斤斤计较地用着少得可怜的医保费用,生怕超出以后医院自负支出;医保则担心自己亏空破产…… 这种情况下,能解决过度医疗,激发医院控制成本,进而降低患者医疗费用的drgs就极其诱人了。 它的关键本来是鼓励医疗机构调整诊疗结构,降低非人力成本,如器械、药物,提高人力报酬。 然而,它的成功,需要倚赖两个基础:高质量的临床诊疗能力,以及极其详细的资金花费数据。 傅清无力地叹了口气,露出了为难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