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两个字,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楼层的黑板报是我负责的。向日葵画的像枯草,被老师和学生笑了很久。
在我急得额头冒汗的时候,又回到了黄昏的荒桥。这次的我没在画画,是在抓鱼。穿马褂的少年,手里的树枝上插着一条鱼,我叫他阿莫,让他快教教我怎么能捉住鱼。
“你看这多有意思啊。你画画不能总是坐在那,你要感受它们。”
很多场景失控了一样往我的脑海里窜。阿莫教我画了人像,我记不住人的脸,他就一点点告诉我该在什么位置下笔。阿莫说那是我画的最好看的画。他还给我捉了蝴蝶。蝴蝶的彩色的粉印在画纸上很好看。
我和阿莫就这样认识了。虽然他总是吊儿郎当的看着也不靠谱,可每次听他说话总是很开心。我很久没有和人斗嘴了。上次,上次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和我爸。
可是,我爸妈呢?为什么我回家总看不到他们?
手机跳出来一条新闻推送,我点开来,H市灭门凶杀案。
“一名40岁左右的嫌疑人因生意恩怨杀害3人(2男一女),打伤一人。目前,嫌疑人王某仍在潜逃中。”
“幸存者患有面孔遗忘症,即脸盲症。因无法识别凶手的脸,陷入严重的悲伤和愧疚,目前正在市医院精神科治疗。”
遭遇不幸的那家人,姓顾。
我,都想起来了。
“顾薇,醒醒吧。有我在,噩梦就会散去的。”
我听到阿莫的声音,可我睁不开眼睛。我陷在快要窒息的黑暗里,阿莫的声音头一次这么轻柔,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没由来的慌张逼迫着我双手扑腾着去抓阿莫。
“顾薇,挫折会来,也会过去,眼泪会流下,也会擦干。没有什么值得你悲伤气馁的。”
“因为,你还有着长长的一生,温暖和幸福,也一定会来的。”
“我要走了。我们之间的故事,就由我一个人来保管吧。你只要负责开心就好了。
“顾薇,你是我见过,笑的最好看的女孩子。”
“我叫貘,食梦兽的貘。”
“你的噩梦,我笑纳了。你以后,再也不要有这么苦涩难熬的梦了,太难嚼了。”
“希望,我们,再也,不要见了……”
阿貘的笑容依旧没心没肺,只是这次多了两行泪水。眼睛红红的他,一点点消失的他,看着却满足而高兴。
我拼了命的伸长手去抓住他,可总是差那么一点。周遭一点点明亮了起来,细碎的说话声也渐渐清晰。
“醒了醒了,快,顾老师醒了。叫医生啊……”
刺鼻的消毒水味尤为浓烈,围在我床旁的几个女士,按照发型和衣服来看,应该是我的同事。徐老师一贯冷厉的表情这次竟出奇的温柔,要不是那身万年不改的职业套装,我都不敢认了。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其他几个长头发的老师眼睛也红红的。
我在想,自己是得了什么绝症吗?她们围着我叽叽喳喳得说着学校里的事,我听着很开心。终究是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警察来找我做了后续的笔录,几个老师不放心地叮嘱我,叫我不要乱想。
我仍然需要时间去调整,可心里没有那么压抑了。我想,如果家人还在,他们也更希望我开心吧。
学校给了我很长的一个假期。我去看了很多展览,很多场黄昏,燥热的夏天和蝉鸣一起来了。雷打不变的,我会去荒桥那边画画。夏日的风景会更浓重一点。我坐在那的时候,晚风很温柔。
我之前寄出去参赛的作品也有了回复。我仍然无法做到一个合格的印象派画家,只是误打误撞在抽象派新生代画家中有了一点名气。
我获奖的画里,大致可以看出是一个穿马褂的少年。
我总觉得,画里的少年会在某个春日的夜晚来找我。
最近我在看《山海经》,里面记载了一种食梦兽叫貘。我依着书里的描述画了很久的画。这个身体像马,鼻子像象,脸像狮子像好多好多动物的神兽,我依旧画的一言难尽。靠噩梦为食的貘,他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我想,他该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是那种见过很多苦难和难堪,但仍然有血有肉。他大概会有很明媚的笑容还有不羁的性格,或许有点吊儿郎当,但足够真实热忱。写实依旧画不好,我就尝试着画抽象吧。
貘的话,吃噩梦已经够苦了,那就给他的背景用黄昏的色调吧,甜甜的那种。
“傻的可以,给我这么酷一人搭这种粉嘟嘟的颜色,娘们唧唧的。”
窗帘扬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窗外的天空蓝澄澄的。
那个穿马褂的少年好像叫阿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