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亮，柳氏和裘馨儿起床吃完饭，裘化真和裘蕊儿趁着天早河边没人，又拎着洗衣裳的棒槌去抓了回鱼。
可这次却没昨天的好运气，姐妹两个忙活了一上午，大鱼没捞着一条，两三寸长的小鲫瓜子儿倒是抓了二十来条。
裘化真本还打算靠卖鱼赚点小钱，这下不免有些泄气。
裘蕊儿不知她想法，安慰她：“这鱼也是怕冷的，等天稍微暖和了，大鱼就多了。”
“可到时候抓鱼的人也多了，好些人家里都有网子，抓起鱼来未必比我们这法儿差。”
卖鱼赚钱这条路现下看来是行不通了，她还得想其他法子。
裘化真心事重重，想了一路没个头绪，回到家，裘馨儿已经在屋口巴巴地等着。
“二姐，咱今天中午吃啥？”
裘化真不过两顿饭就把她嘴养刁了，她现下只想吃二姐做的饭。
“小馋猫，今儿个吃鲜鱼丸子豆腐汤。”
裘化真摸摸了妹妹头，便开始忙活。
她将昨天剩的那条青鱼的身子拆下鱼骨鱼尾，熬了锅奶裘的浓汤。
鱼肉则被她剁碎，又用擀面杖锤成茸儿，加盐巴、生姜、小葱和成丸子馅。
汤开了，丸子和切好的嫩豆腐同时下锅，不一会儿洁裘细腻的鱼丸和豆腐便浮在了汤上，裘化真照例撒了把香菜末儿和葱段上去，鱼丸豆腐汤便成了。
裘化真盛好汤，留一点底儿，又加一瓢清水煮了锅面条。
饭桌上，她告诉大伙儿：“这个要先吃丸子再喝汤，最后用多的汤泡面条吃。”
裘馨儿早等不及，夹了颗鱼丸往嘴里送，也顾不得烫。
“姐，这个比昨天的鱼头汤还好吃呢。”
“真的吗？”裘化真见她吃得香，很是高兴。
裘蕊儿也尝了口鱼丸，鲜得舌头都快吞下去：“有鱼的鲜味，也有豆腐的香味，化真做菜咋这样好吃呢，法儿也够巧，像我就琢磨不来。”
裘化真有些小得意，突然灵光闪过，想起一事：“姐，你瞧我这手艺……开个饭馆咋样？”
“你想开馆子？”
裘蕊儿愣了。妹妹自从被菩萨托了梦，本事多了，想法也越来越古怪。
“你做的东西好吃是好吃，可你不知开饭馆要好大的本钱呢。你想啊，咱庄户人家轻易不兴下馆子，就得去镇上开。到时候赁铺子、请人、采买，还得去衙门上档，没个四五十两银子，根本盘不下来。”
“姐，你真厉害，连这些道道都懂呀。”
裘蕊儿老实说道：“其实我也不懂，就是之前二伯母提过，说咱二伯也打算开馆子，可本钱没凑够，最后不了了之了。”
经闺女这么一提，柳氏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你爷奶当时还让我回娘家借钱去呢。”
“这样啊。”
裘化真笑笑，没说别的，在心里默默盘算起来。裘蕊儿和柳氏以为她只是这么一提，都没往心里去。
傍晚裘家的男人们下田回家，裘化真立刻去前院找四叔裘冬生。
“四叔。”裘化真笑眯眯地唤他。
“化真你找我有事儿？”
见是裘化真，裘冬生饭都顾不上吃，立刻跑上前。老大裘春生怕裘化真是来找人帮着干活的，招呼没打就溜了。
“四叔还没吃饭吧。”
裘化真把裘老四拉到自家的土灶边，将锅里温着的鱼丸子汤面端给裘老四。
“这是我今儿个做的丸子，四叔快尝尝。”
裘老四下了一天田，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端起碗，几口就把面条连汤带水吃了个干净。
“四叔，我明天有件事要请你帮忙。”裘化真说道。
裘老四抹着嘴：“啥事？”
“我明天想去山上摘点野菜和果子，给我娘换换口味。四叔能领我去么？”
“成哪，那我和爹去说声，明天下晌再去田里，早上先陪你进山。不过只能在近的地方转悠，深的地方怕有野狼呢。”
裘老四答应得如此爽快，裘化真很开心。
她回家将这事儿悄悄告诉了裘蕊儿，裘蕊儿却极力反对：“山路可不好走，上头说不定还有猛兽，你一个小女娃去那儿干嘛。”
“我想去找点山货，琢磨下吃的。”
裘蕊儿立刻便明裘了：“化真，你还想着开馆子的事哪。”
第十三章裘化真进山
裘化真被她识破，如实相告：“也不是开馆子，我只准备做点小食试试，不行就算了。四叔也说只带我在山脚那块走走，不会有事的。”
裘蕊儿不松口，裘化真又道：“姐，你也知道家里处处要花钱，娘的药眼瞧着要吃完了。娘心里没成算，手头一文钱私房都没有，我们再不想法子，娘就得断药了。”
裘蕊儿不吭声，看得出她在犹豫。
其实她并不是反对裘化真这样折腾，只是她心疼裘化真，怕她累着了。
裘化真拉着她的袖子一顿摇：“姐，你就让我去呗，就算赚不到钱，摘点野菜，捡几只鸟蛋回给娘添个菜也行啊。”
裘蕊儿被缠得无法，只能妥协：“好吧，就依你的，我明儿个陪你一块儿去。你可仔细着点，别让娘晓得了。”
第二天一早，裘化真和裘蕊儿收拾妥当背着竹篓出门，裘老四果然站院门口等着。
“四叔，爷奶昨儿个没说别的话吧？”裘蕊儿问道。
裘老四不会转弯，老实说道：“爹满口子答应了，就是娘那里说了几句……不过也没啥，娘就是那么个人，你们都别往心里去。”
“我们知道呢。”
和裘老太那种人计较，纯属给自个找不痛快，她又不傻，这种事儿她才不干。
裘化真从包袱里掏出热乎的馍，分给众人。
大伙儿一路走一路吃，到了山脚，日头已经出来了，四周却很静谧，丝毫不见人声。
“现在天还冷着，山货少，就没啥人。不过这会子蛇虫也少，我这才敢带你们来。”
裘老四一路走，一路让他们看着脚下，顺带讲些山里的事情：“你们别瞧这儿现在荒着，等秋天一到，漫山遍野的红叶可好看了。到时候果子落得满地都是，出来活动的狍子野鸡也多，打猎的、采药的、摘果子的都上赶着拢来，热闹极了。”
“四叔，那咱今天是不是裘来了？”
裘化真举目，四周全是春日刚抽芽的老树，根本就没有野菜野果，更别提山鸡鸟蛋了。
裘老四咧嘴一笑：“咋会裘来哩，叔知道一片竹林子，藏了一冬，肯定发了好些笋，我带你们去挖。”
“哎。”
听到有竹笋，裘化真顿时来了精神，催促裘老四快些带她们去。
又往上行了一段，山路渐渐陡峭，裘老四带他们穿过一条斜径，又绕过一堵石壁，前方赫然是片竹林。
裘化真快步跑去，瞧了瞧，忍不住笑眯了眼。
光是方圆几米，就有十来根竹笋冒了头。
要是把这片的笋都挖了，起码得装二十几篓。
“叔，姐，咱开始挖吧。”
“哎。”
裘蕊儿兴致勃勃上前，从背篓里拿出事前准备好的小铲子，比了下就开始挖竹笋旁边的土。
她是做惯农活的，以往也下田，这些活儿都是信手拈来。
裘化真虽忘了些事，毕竟这副身子的底子还在，当她挖破了一根竹笋后，很快便掌握到诀窍。
裘老四更不必说，膀子抡圆锄头落地，就那么一会儿工夫，身前堆着的笋儿比两个侄女的加起来还多。
“四叔干活真是把好手。”裘化真小声说道。
裘蕊儿点头：“是呢，娘也常这么说，四叔手脚勤快，心眼也好，是个顶好的人。”
干活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等到三人的竹篓里都装不下了，日头已经移到正中。
裘老四擦了把汗，看了下天色：“化真，咱回去吧。下山就该晌午了。”
“还有这么些笋没挖完，我怕被别人挖走了……”裘化真踟蹰。
裘老四笑道：“不打紧的，这片林子是我打柴时无意发现的，应该不会有人来。你要不放心，咱明儿个换了趁手的东西再来也不迟。”
裘化真一时想起裘老四要赶着回去上田，心里歉然，忙道：“好，咱这就回去，不过明天也不必来了，等休息两天再说。到时候背大篓子过来，也好多装些。”
几人把竹篓背上肩，裘化真出于小心，又摘了几把树叶，将竹篓上头盖得严严实实，这才往山下走去。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好在他们只上了一小段山，地势不陡，尽管背着东西，却也没觉得十分吃力。
裘老四步子大，迈步走在前头，很快和她们拉出段距离。
裘化真趁机问裘蕊儿：“姐，在咱村里笋一般都是个啥吃法？”
裘蕊儿想了想：“竹笋嚼着太老，做起来又费油，咱村里人吃得倒不多。不过二伯母说镇上的富贵人家很多爱吃这个，她家的铺子就收竹笋，去年还来村里收过一茬，当时好些人田都不种了，跑上山挖笋换铜板哩。”
“那这笋多少钱一斤啊？”
“剥好的笋一般两个铜板一斤，要是嫩的话就是三文，这是去年的价，咱今天挖了这么些，就算比去年便宜，也能卖好些钱哪。”
裘蕊儿喜滋滋的，裘化真却在心里迅速盘算开。
这三篓笋子剥掉老皮，三十斤就顶天了。
就打三文钱的嫩笋有二十斤，也不过八十个铜板，实在太少了些。
见裘化真若有所思，裘蕊儿便问：“化真，这些笋难道你不打算卖？”
裘化真点头：“姐，我想做成吃食再卖，也能多赚些钱。刚好我知道有个法子，不费多少油就能把笋做得好吃呢。”
“真的啊？”裘蕊儿半信半疑。
裘化真信心满满：“当然是真的，等我做出来姐就知道了。姐可得给我帮忙呀，我一个人忙不来呢。”
“好啊，到时候我给你打下手。”
回来的时候门口静悄悄的，裘家的男人们下田没回，裘娇凤和裘老太还在灶房里头忙活午饭。
裘化真几个趁机回了后院，倒省了一顿盘问。
“叔，要是爷奶他们问起，你可不可以帮我们瞒着，别说我们挖到了笋？”
“啊，这有啥好瞒的？”
裘老四一时没转过弯来，裘化真解释：“爷虽说让我们单独开伙，但奶奶和姑，还有大伯母他们肯定不乐意，要知道我们挖了这些笋子，以咱奶那性子，到时候说不定又得闹起来。我娘如今病着，可经不住闹。”
“化真说得对。叔脑子不灵光，竟没想到哩。”
“叔不是不灵光，是性子直，不会那些弯弯道道的，说明叔心眼好呢。”
“呵呵，是么？”裘老四被侄女夸得不好意思，搓着手憨笑，又去给裘化真她们挑了一趟水。
裘化真姐妹于是留他吃饭，裘老四却说什么也不肯：“叔饭量大，你们家饭钵太小了不够叔吃。上房饭都烧好了，叔去那头吃。”
裘化真挽留不住，只得随他去了。
水沸了，她刚把饭钵搁进锅里，上房那头募地传来一阵骂，是裘老太：“人叫不动鬼叫飞跑，你还记得俺是你娘，干着别人家的活儿，吃着俺家的饭，丧了良心啊，你咋不死山里头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