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穿着粉色春衫,在那桃树下捡落花玩儿。院墙下青竹摇曳,青墙下冒出数枝青秀的竹笋来,两只黄蝶在花间追逐。
我坐在桃树下喝茶,望着那粉嫩的孩子,心思微茫。
桃瓣落在茶盏里,像一叶小舟荡起微澜。
“阿爷,阿爷!”那孩子手上擎着一顶竹枝做的花冠小跑了过来,柔软青秀的竹枝上插满桃花。“二丫给你做了花冠,好不好看?”
“好看。”我看着那花冠,歪歪扭扭的插满了桃花。
“我给你戴上。”那小丫头提着花冠爬上我的双膝,一双肉肉的小手将那花冠戴在我头上,花枝晃着我的眼睛,“好像有点儿大了。”二丫蹙眉道,“阿爷清瘦了。阿爷,你不开心呐!”
我戴着那满头的竹枝桃花,靠在那躺椅之上,“阿爷无事,去,拿书来读。”我确实不开心。心中抑郁,却无处发泄只能整日对着这黄毛小丫头,说了她也不懂。
“阿爷,今日可以不读书吗?我们出去踏青好不好?”那孩子拉着我的手。
“不行,去拿书来读!”我哪有心情陪她踏青。
二丫拿着书坐在树下磕磕巴巴地读,“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春江水暖鸭先知。什么什么满地……阿爷,你睡着了。”
“唔。”我睁开眼睛,阳光刺眼,满院雪白。
“我困了,我去午歇,你自己读吧!蒌蒿满地芦芽短,认真点儿!”我起身,把那小孩子扔在院中。走到门边,把头上那花冠扯下来,丢在她头上。
“阿爷,你可是想她了?”二丫趴在窗前,将个挂着花冠的头探进窗来。
我歪在榻上,不悦地瞪着她。
梅二端着一管书信走进来,“爷,昆仑来信。”
信上只五个字,“母病重,速归。”
“爷,昆仑宫的急信,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梅二站在榻前,垂手道。
“梅二,备车,回昆仑。”我捏着那信纸,揉着眉心,头痛欲裂。
“是。”梅二退了下去。
二丫爬进窗来,“阿爷,我们要回昆仑宫吗?”
我不说话,只点点头。
她有姓傅的护着,她会好好的。
日夜兼程早赶晚赶地赶到昆仑,我还是未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寒凉殿前挂满白幡,满树雪白,随风飘摇。
“宫主您回来了。”玲珑一袭素白,头上系着白色绸带,满脸哀愁快步跑了出来。
我牵着二丫,进了寒凉殿。
殿中摆着一方素白的寒玉冰棺,棺上镂画着枝叶舒缓的桔梗花。
我把二丫按在棺前,让她生生叩了九个响头。
“阿爷,好痛啊!”那丫头扶着额头,委屈巴巴地望着我。
“出去玩儿吧!”我挥了挥手,立刻有宫娥将她带走。
“爷!玲珑该死,是奴未护好宫主……”玲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跪在寒冰棺前,心如死灰。
“宫主练功不慎走火入魔……”玲珑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玲珑六岁便跟着我,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我都明了。
“说实话!”我怒不可遏。
“是小七……”玲珑抬起头来,满眼泪水,“爷,宫主还有救,只要您肯,只要您愿意。”
“我愿意什么?”我不解地望着那女人。
“世传灵珠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只要……”玲珑双目灼灼泪流满面。
“闭嘴!”我大吼道!“闭嘴!来人!”
我下达了命令,提前将那寒冰棺椁抬上了昆仑之巅。
大雪纷飞,冰寒刺骨。
数月前,这里埋葬了我自己,如今又葬下了她。
母子之情,缘尽于此。
她并不爱我,我亦不爱她。
所以,我绝不会由着玲珑胡来,将那下贱之人斩杀于她墓前。又命玲珑于墓前守灵,永世,不得下山。
二丫在寒凉殿玩得很开心,她把那些花瓣一瓣瓣扯下来,在地板上拼各种形状。
我很烦,甚至有些嫉妒她,我从来没有像她那样,无忧无虑,从没有像她那样,哪怕一朵花都能玩得那么开心。
她不是好母亲,我亦不是大孝子。头七刚过,我便带着二丫快马加鞭赶往九州城。近日,我总噩梦连连,那不好的预感,在噩梦中侵袭着我,吞噬着我。我梦见,一只血红的池子,像一枚鲜红的圆日,而她像一瓣白莲花,在池子里载沉载浮。那画面太过诡异,太过……血腥。
“阿爷,我饿了。”二丫扯着我的袖子,“我真的饿了,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吧!”
“不若,我把你安置在这如意城,待我事情处理完毕,再来接你。”我瞥了那小丫头一眼。
她不乐,嘟着小嘴,倚靠在车窗上。
“才不要呢!你休想丢下我。”二丫叹气,从怀里掏出半块馅饼,一口一口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