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能够随意出入大牢,来探望我这个身犯重罪之囚犯,想必也只有初入太原的李家人,才能有这样的能力和魄力啦。”
李世民听他夸赞李家,心中甚喜。
又见他只看一眼,便猜出自己身份,确实有些能耐,对他的厌恶顿时消了三分。
火光掩映下,陈开这才有机会看清这位隋末唐初第一军师的面目。
只见他约莫五十岁,身形甚高,面目清雅,虽满脸沧桑,却毫无颓废之态。
但想到刘文静的悲惨结局,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颇感惋惜。
而此时刘文静也在瞧着他。
见陈开一身小厮打扮,但眉宇之间却无丝毫卑躬之相,更有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目不转瞬的盯着自己,眼睛中含有怜悯、惋惜之色。
这让刘文静大惑不解。
他抬头又看了看李世民,见此人一身锦衣,雍容华贵,英气逼人,显然也不是普通人。
心中直犯嘀咕:唐公李渊此番来太原上任,听说只有次子李世民在身边,那么眼前二人谁是李世民?
一时间三人皆不言语,牢房寂静的有些可怕,只有刘文静的两个儿子躲在父亲身后,不时的探头张望。
陈开见气氛有些尴尬,笑着引荐道:
“这位便是李家的二公子,今日专门来看先生,冒昧叨扰之处,还请原宥。”
语气间颇为客气。
李世民见状,紧跟着寒暄道:
“李二见过先生,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一直无缘相见,今日得见先生尊荣,快慰平生。”
刘文静哈哈一笑,道:“嗯,李家人果然非同凡响。
听说李二公子为人豪爽,不耻下交,但你也不用说违心的话。
当初你登门拜访,我却将你拒之门外,你定然十分生气,哈哈,哈哈。”
李世民心中有气,强自忍住,淡淡的道:
“家父久闻先生大名,一直想见见先生,这才派我登门。
先生见我年轻识浅,不愿相见,那也是人之常情,我又怎会生气。”
刘文静侧头瞧着他,见他已然生气,却硬生生不发作,仰天打个哈哈,道:
“嗯,年纪虽小,倒是懂得克制,你生气就是生气了,有什么不可说的?
实不相瞒,我就是这副脾气,唐公既然不愿当面相见,咱们也没啥可聊的,请回去吧!”
李世民怒意更盛,当即便要离开。
陈开见刘文静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决心拉他一把,出其不意的拉住他右手。
低声道:“有些事唐公出面不方便,二公子此番亲自过来,便是带着极大的诚意,真心向先生求教。
只要先生肯不吝赐教,要出这牢房并不太难。”
说着右手在他手心缓缓的写下了一个“反”字。
刘文静凛然一惊,愕然瞧着陈开,随即又大喜。
他早已看出大隋气数已尽,一心要找明主辅佐,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
如今见李渊有反隋的心意,有实力,又有天赐的良机,似乎正是自己梦寐以求、苦苦等待的明主。
这如何不令他高兴万分?
但当他从兴奋中摆脱出来,立时听出陈开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冷冷的道:
“身陷囹圄怎样?
便是身死又如何?
我刘文静满腹谋略,却无法施展。
死便死了,又有何惧哉?
人生在世,若不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活着亦是行尸走肉,我又何必走出这大牢?”
说到这里,冷冷的望着陈开,道:
“看来你们此番前来,便是考较我来了。
倘若我有真才实学,你们便救,若是发现刘某只是夸夸其谈,庸才一个,便不闻不问,甚至落井下石,是不是?”
陈开一言不发,给他来个默认。
刘文静素来自傲,明知陈开乃是激将之计,仍然说道:
“如今大业皇帝昏庸无道,苛政猛于虎,以致天下大乱,群盗纷纷而起,百姓苦不堪言。
若是真英雄真豪杰,就该当高举义旗,救民于水火!
只是天下大乱至斯,唯有商汤、周武、汉高、光武之才方能平定,只是不知当今天下,有没有这号人物?”
李世民只听得热血如沸,怦然心动,但他表面上不露声色,冷冷的道:
“你这是大逆不道,公然谋反,不要命了么?”
刘文静瞪大眼睛瞧着他,昂首道:
“我便是要反,那又如何?
大丈夫死则死耳,谁又能不死呢?
倘若死前能够奋力一搏,不留遗憾,做一件流芳千古、彪炳史册的事,那此生也不枉了!”
李世民本就是故意试探,见刘文静所想与自己有许多相同之处,不禁大有知己之感,恨不得当场抱住他,畅所欲言。
但他年纪虽不大,阅历却十分丰富,不敢轻信他人,这才强自忍住。
陈开见状,知二人正逐步解开心结,打算再助他们一把,问刘文静道:
“先生明鉴,如今天下风云变幻,群雄并起,皆欲问鼎天下,要想从众多佼佼人物当中,脱颖而出,并非易事。
先生,可有良策否?”
刘文静不答,目光射向李世民,阴阳怪气的道:
“这可是谋逆大罪,我可不敢胡说八道,诸位还是请回吧!”
李世民听了这讥刺之言,也不生气,躬身作揖,道:
“李二不知好歹,大言不惭,先生莫怪,先生若有良策,还请示知,李二感激不尽!”
刘文静微笑着点了点头,极为满意,捋须道:
“如今李密率领大军,正围攻东都洛阳,而大业皇帝远在淮南,各地义军数以万计,跨州连郡,阻碍山泽,天下几无休养生息之地。
此时此刻,倘若有人能顺天应人,登高振臂一呼,高举反隋义旗,则天下不难平定。
太原身处四战之地,北有突厥,南有匪患,并不太平。
附近百姓为了躲避战乱,纷纷拥入太原城中,一旦聚集起来,可得十万之众。
而唐公所领之兵亦有数万,届时太原城中全凭唐公一言而决,谁敢不从?”
刘文静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偷偷瞥了瞥身前二人。
只见李世民低眉垂首,正自思索。
而那厮仆装扮的少年,却满脸不在乎,显得有些不耐烦。
刘文静心中有气:
我苦心孤诣,才思索出的平天下之策,难道在你眼中便如此不值一哂?
有心要考较二人一番,续道:
“只是太原城小池浅,只能作兴起之地,却决不是平定天下、成就霸业的根基。
若是让你二人决断,从太原起兵之后,咱们该当取何地为根基?”
陈开一愣:这不是送分题吗?
为了不抢李世民的风头,也不着急回答,打算让李世民说出答案。
李世民究是少年心性,见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陈开,无言可答,心中得意:
陈开虽然聪颖,但终究还是比不上我!
想到此处,飘飘然如坐云端,得意洋洋,大声道:
“洛阳!东都洛阳!”
陈开一怔,自言自语道:
“不应该是西京长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