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靖忽然有所明悟。
他这样的怨怼,何尝不是把对天秤的怨气倾泻在了杨开霁身上?
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幻想他是自己的救世主,所以在现实的衬托下显得落差如此之大。
天秤有一点说的没错。
他或许自己也不清楚,对处于绝境时遇到的那束光,究竟抱有的是感激……还是爱意?
红鸟把针管丢在一边,神情逐渐癫狂,迫不及待地要欣赏池靖的窘境。
感受着身体变得燥热,肌肤与布料的摩擦也变得疼痛,手腕上的绳子更是让他微微颤抖。
池靖低着头,却笑了起来。
笑声一开始很小,只是从喉间低低发出,后来笑声越来越大,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仅此而已吗?”
池靖闭着眼睛,头脑昏沉,但维持着一丝清明,“这和天秤比起来,可真是太小儿科了,你还是小瞧我了啊。”
真是疯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想着那个人,就仿佛只要见到他,身上所有痛苦都变轻了,那些令普通人痛不欲生的折磨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他抬起头,目光中满是不屑。
“鼎鼎大名的红鸟先生,也不过如此。”
“哈!?”红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盘,“你会为这句话付出代价,我发誓。”
‘笃笃笃’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红鸟中气十足地怒吼:“谁!”
他站得离池靖极近,这个声音落在他耳边不啻于万丈惊雷,池靖不自觉皱起眉毛,耳边有血丝溢出。
门外的声音:“红鸟先生,上面又安排了两个人……说是让您调教调教。”
“永乐是没人了吗?什么阿猫阿狗都往我这里送?!”
红鸟气势汹汹地开门。
外面的一个阿猫善意地跟他打招呼:
“晚上好,尊敬的先生。”
声音吊儿郎当,池靖第一时间听了出来。
是周到。
来得可真是时候。
正好能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不知道要被嘲笑多久了。
“他们几个似乎都是认识的,红先生。”领路人说。
周到冲里面吹了个口哨。模样不像是被抓过来的,像是来串门的:“没错,恩爱一场,我们熟悉得很。”
一个反派,如果他脑子在线的话,就能意识到,把四个敌人和自己单独放在同一个房间有多危险,即使这四个人是绑起来的。
红鸟显然也在顾虑。“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领路人:“他们所在的游戏房间摄像头被破坏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主持人死了。”
红鸟:“……那你们把他们放我这里,不怕发现我的时候,摄像头也坏了,我也变成了一具尸体?”
他还挺有自知之明。
领路人哪敢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
红鸟招了招手,“单独关起来,我等会过去……慢着,我和你一起去。”
许是一回头又看到了池靖,红鸟瞬间改变主意,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面色阴沉地走出去。
这一声差点给池靖震聋了。
直到他走之后,池靖才稍微露出一些不支的模样,当即弯下腰,不知该如何缓解身上的不适。
手上和身上,任意一个地方,只要接触到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会感觉到如同被火焰灼烧一般的痛。
手腕被绳子紧紧勒着,这种感觉更为明显,有种手要断了的错觉。
杨开霁跑到绳子终端被绑在墙上的地方,很轻易地解开了那个结。
接着他来到池靖面前,知道声音会对他造成伤害,特意用很轻的声音道:“我帮你解开,这种药效不长,忍一会儿就好了。”
他自己的手也被绑着,动作不太方便,因此过了许久也没能解开绳结,长时间举着双手,让他手臂微微发颤,越是紧张就越难以集中精神,手上的动作也不灵活。
反而他微凉的手指偶然碰到池靖,让那种火灼般的痛楚减小了很多。
池靖轻轻叹息,闭上了眼睛。
“我马上就好,抱歉。”
杨开霁显然误会了他的叹息,动作更加慌乱。
“慢慢来,我没事。”池靖疲惫地睁开眼睛。
难得看到杨开霁慌乱的表情,还真是有趣。
池靖靠着墙壁:“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闻言,杨开霁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仔细看他的脸,似乎在努力回忆,结果是一无所获。
“我们在哪里见过?”
看着他的眼睛,池靖沉默许久,末了,轻轻摇头。
杨开霁:“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池靖。”
……
多年以前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夕阳下,青涩的少年斜挎着书包,脸上带着淤青,低头踢着路上的石子。
“我叫池靖,你叫什么名字?”
在他旁边,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与他并排走着。
“我是你的表哥,叫杨开霁。叔叔婶婶托我来照顾你。”
少年池靖依旧低着头,抓住书包带子的手紧了紧,单薄的身体在夕阳下格外寂寥,“他们……不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