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没有精美的菜肴相佐,却也是别有滋味。
今年的平水镇官屯,是绍兴府衙直辖的官屯,与其他各县实行的不太一样,这里是集官屯军屯为一体。
与绍兴府签订契约的百姓,今年约有两万户,近五万人。
比起地方上的官屯,这些人农闲之时,青壮还需要接受军事训练。
这样一来,这里的官屯名额就变得吃香起来,平水镇的地位也瞬间拔高了一截。
百姓们感激的不只是眼前的官员救了他们的命,更感激的是朝廷给了他们希望与前途。
种地存粮,当兵立功,这也就是他们最为朴素的希望了。
朱大典口中咀嚼着,不知为何,只觉得眼睛一酸,挤出水来。
为官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香的米饭。
顾忆平生,似乎从前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眼前老叟,笑容满面,颤巍巍的伸出手,将落在朱大典绯袍之上的米粒捏下,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一幕,令卢若腾与于颖皆眼中一热,一粥一饭,民脂民膏。
太祖之言,今日再想,真是振聋发聩。
三人吃过了百姓敬献的白米饭,正好无事,便与百姓们一同,前往村子中巡视一番。
中堡城四周,有户五千,道路宽阔平整,房舍排列整齐。
所过之处,有绍兴府差役三三两两,四处巡查。
于颖为了管理这里的治安,在这里设置了捕房,有一捕头五人,衙役五十。
这里以千户为一村,由绍兴府派出吏员管理。
一路沿道路往堡城走去,百姓们先后散去归家。
靠近堡城,便能看见巡逻的兵士,以及城头警戒的哨兵。
“闲之,这每堡驻兵一千人,还是太少了。”
“的确太少,原定每堡至少五千兵,只是眼下不宜大肆募兵。”
“两万五千兵,月支米两石,一年就需三十万石米,以现在平水镇官屯的产出,还无法支持。”
“但整个绍兴府施行官屯后,仅靠官屯收入,便可达三百万石。”
“我看,此处最多屯兵五万,一年支米一百二十万石。”
“月精米两石,以现在的米价,折银最少四两,已经很丰厚了。”
卢若腾没有大肆募兵,是因为去给潞王的奏疏还没有得到回复,而他只是浙江左布政使,擅自募兵,恐有流言。
扩招之事,只能等潞王决断才行。
“闲之,西南两府丢失,吴阁部驻兵金华,你以为能挡住鞑子吗?”
“京营训练有素,乃精锐之师,守城当无问题。”
“眼下浙抚出缺,的确有些误事啊。”
“也不知道监国那里的战况如何,我听说路见白的靖海水师已经全数北上了。”
“鞑子的时机抓的真是准。”
两人边走边聊,堡城守军见是卢若腾与朱大典,急忙行礼。
入了堡城内,有营房若干,粮仓武库若干,已然是储备丰富。
更有还在建设中的房舍围栏,卢若腾准备在这里置办兵仗厂,来打造武器。
两人正准备检点一下粮仓,忽然有自府城前来的快马,送来了十万火急的消息。
“大人!大人!杭州急报,左都御史张慎言大人领京营一万,往新城拒敌了!”
“什么???”卢若腾与朱大典同时惊讶道。
严州府可是有六万鞑子啊,一万人去了能干什么?
何况怎么能让张慎言这样的功勋老臣率兵出征呢?
“金铭先生这是要以身诱敌啊。”卢若腾思考一瞬,便猜到了其中原因。
张慎言乃是左都御史,实打实的朝廷正二品大员,若是他的旗号出现在新城,鞑子必定会闻声而去。
“唉,杭州已无兵马,如之奈何?”朱大典皱眉叹息道。
“怎么办?我得想想办法,助金铭先生一臂之力才行。”
“闲之有何想法?”
卢若腾目光闪烁,环视了一圈堡城。
朱大典心中一惊,不会是想带着五千驻兵前去支援吧,这万万行不通。
这些兵马都是新募,未经实战,操训亦不足,更重要的是无领兵之将。
“诸暨县乃绍兴西门户,那里必须扼守,否则鞑子一旦不去攻新城,东进绍兴,咱们的心血可就全毁了!”
卢若腾语气十分坚定地说道,鞑子若是攻新城,必须占领严州府桐庐县,而桐庐县以东,翻越九灵山与伍泄山,便是绍兴府诸暨县。
若是能提前驻兵,则可倚仗山川之险,阻挡鞑子兵锋。
就算是挡不住,也能退守诸暨县,拖延鞑子进军。
朱大典深以为然,数月以来的心血,怎么能让鞑子毁于一旦。
“闲之所言甚是,只是咱们手头兵马不足啊。”
“新募士卒战力堪忧,恐难挡敌军。”
却见卢若腾嘿嘿一笑,说道:“正好借此选练士卒,扩充兵马。”
朱大典一愣,嘿,你别说,还真是个好机会,如此一来,也留不下令人诟病的口实,想来潞王殿下知道了,也只会夸赞一番。
再说了,以潞王殿下对卢闲之的器重,必不会相疑。
“还是闲之你腹藏机变啊。”
“哈哈哈,大敌当前,若不知变通,何以保护地方?”
两人一拍即合,随即便拉着于颖在堡中商量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三人统一了意见,共事许久,三人早已有了默契。
卢若腾决意,既然要干,就直接干大的,现在绍兴府储粮充沛,根本不用担心军粮问题。
再加上人心所向,百姓支持,必然能一呼百应。
他决定首批直接募兵五万,在平水镇驻训。
朱大典则书信一封,快马发给了在杭州的户部侍郎钱肃乐,请他将杭州的原鲁王麾下长史宋之普与幕僚李长祥派往绍兴。
这两人自从随鲁王迁到杭州寓居之后,便一直受钱肃乐管束,监视闲住。
卢若腾思来想去,这两人都是大才,放之不用,岂不是可惜?
那李长祥可是曾经的备选督师,智略绕魂,才带纵横,以文墨书生,处军旅之中,间关万里,戎马俊驰,乃是奇人也!
当初吏部荐备将帅之选,问李长祥曰:天子果用公,计将安出?
李长祥叹道:不见孙白谷往事乎?今惟有请便宜行事,虽有金牌,亦不受进止。平贼后,囚首阙下受斧钺耳!
这话,将当时的吏部问话之人都给整的沉默了。
正好眼下缺乏统军之人,这李长祥,再合适不过了。
于颖则立即开始着手发布告示,征调民夫,向诸暨县转运粮草。
当日晚,绍兴府的告示便传到了各县,引起了轩然大波。
百姓们得知鞑子要进攻绍兴,群情激奋。
特别是那些自清丈田亩后,分了土地的百姓,可谓是义愤填膺。
县衙募兵的地方,被参军的青壮围了个水泄不通。
更有甚者,自带干粮弓箭,两三结伴,连夜往府城而去。
正如卢若腾所料,百姓们踊跃参军,谁想破坏他们刚刚变好的日子,他们就会跟谁拼命。
以至于,往府城的八方道路之上,行者彻夜不绝。
整个绍兴府,开始沸腾起来,就像是苏醒的巨兽一般。
府城之中,募兵告示一出,谢家三公子谢风率先助银二十万两,这一举动,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
各家商行富豪,纷纷出手,一夜之间,卢若腾的捐赠白银一百万两。
谁也没想到,一份告示,竟然能引起如此强烈的反响。
就连卢若腾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公房之中,朱大典喝着浓茶,对卢若腾笑道:“此等景象,真是前所未见,想来,只有当年的秦军闻战则喜吧。”
“嘿,细细一想,这是咱们数月辛苦,得来的成果。”卢若腾答道。
“的确如此,官府率先与百姓站在了一起,百姓才会如此啊。”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正是如此。”
两人交谈间,传来了敲门声。
“大人,于知府请二位过公堂议事。”
“这就来!”
于颖在处理粮草之事,请他们过去不知道是有什么问题。
两人匆匆自后院来到公堂,只见于颖正在与一人交谈。
那人身姿挺拔,唇红齿白,面容俊秀,一身书卷之气,举手投足间,朝气勃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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