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平波堡
八月三十日,回援苏松的明军诸部先后抵达苏州府。
焦琏命王之仁率部两万往昆山驻防,太湖水师黄蜚部五万兵船南下嘉兴布防。
他自己则与踏羽营张家玉部留守苏州府城。
此次焦琏统军,因其军职为参将,所以职级较低,为了方便焦琏统一指挥,朱常淓直接拔擢他为援剿苏松地方等处提督军务总兵官加五军参赞府行走。
五军参赞府行走之职,属于五军参赞府的名誉官衔,意思是可以参与军议但不掌府事,位置次于五军参赞郎。
说起来,还是集部宪府三职于一身的张家玉职权更高,但是实际上还要看差遣。
朱常淓给焦琏的差遣是援剿苏松提督军务,虽然官职不如张家玉,但是差遣更大,在苏松等处的军务都要听焦琏的。
当然,张家玉才不会在意这个,就算焦琏仍然是个参将,他也会全力配合,一来是他素来是个识大体的人,二来焦琏的大名已经传遍三军,无人不服。
苏州府城有两个附郭县,一个是吴县,另一个是长洲县。
两县共治一城,府城十分繁荣,水陆交汇之地,南北通衢枢纽,人丁旺盛,商贸昌盛,乃江南重镇。
焦琏与张家玉并辔,率大军入城。
街上百姓夹道欢呼,苏州尚未新任知府,两县的县令领着各麾下的吏员亲自来迎。
清军攻占松江府的消息就是他们派人传到丹阳的。
“瑞庭兄,还好咱们先到一步,否则如此繁华之地,就让鞑子糟蹋了。”
“幸好此前有熊总督在此暂驻,恢复了治理,否则咱们也没法及时得到消息。”
府衙空置,两人便决定在府衙理事。
两位县令亲自领路,抵达府衙后,二人便主动告辞。
焦琏与张家玉联袂而入,府衙中冷冷清清,只有些许老吏在公房中发呆闲坐。
见有上官来,这些吏员才无精打采的起身站在门口,躬身行礼。
焦琏见状,直接征用府衙,命麾下士卒开始搬运物件,布置厅堂。
张家玉前后院闲转一圈,这苏州府不愧是上府大城,衙门规模相当大,十分气派。
不多时,安顿好兵马的白贵、赵兴、刘起蛟赶到。
焦琏正伏在案上,眉头紧蹙,谋划着兵事。
白贵三人围在案前,等待着焦琏的命令。
“夜不收都放出去了吗?”
“已经全部撒出去了,还需时间才能有消息。”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摸清楚松江府清军的真实情况,否则焦琏不敢贸然进军。
大军抵达后,白贵第一时间就将麾下精锐夜不收全部撒向了松江府侦查情况。
张家玉正好转了回来,见众人正在商议军事,便走到了焦琏身边,低头一看,指着舆图上的嘉定县说道:“这里,还需兵马驻守,如此我军便可三面合围松江之敌。”
“元子,眼下我军兵力不宜分散,等敌情明了,才可行动。”焦琏说道,他也想将松江府包围,一口吞了松江的鞑子,但是手中兵力有限,根本拉不开如此大的阵仗。
一旦兵力过于分散,有可能会被清军各个击破。
张家玉点点头,他的想法是想赌清军会分兵进击,但仔细想想,还是稳妥一点好。
几人正商量之时,卫兵来报,有昆山义军来投,首领正在门外求见。
焦琏一听是义军,心中一喜,忙请来人入内相见。
很快,亲兵便领着一大帮形形色色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焦琏见状一愣,好家伙,这是什么情况?一群书生?这特么是义军?
为首之人,看上去年纪稍大,一身灰色直缀,头戴方巾,满身书卷之气,却眉间又露英武之色。
“在下原弘光兵部司务顾炎武,拜见总兵大人、提督大人!”
“顾炎武?”
焦琏上下打量一番,站在顾炎武身边的一人,穿着一身箭袖短衣,面容清秀,略显瘦弱,背上还背着一个大斗笠,眼睛正在他的身上扫视。
“这位是在下挚友归庄,归尔礼。后面几位都是在下的好友。”
“我等俱是苏州人,听闻鞑子入寇松江,便联手举兵,想要保卫乡里。”
“没想到王师来的如此之快,我等得到消息,便赶来相投。”
顾炎武说话间,颇为感慨,本以为鞑子忽至腹地,朝廷必然反应不及,没想到仅仅三日,王师数万便抵达苏州,令人叹服。
张家玉环视眼前众人,听到“归庄”两字,忽然眉头一展,惊讶道:“归庄?那你就是顾绛了?”
顾炎武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回提督大人,正是在下原名。”
焦琏没听说过顾绛的名字,见张家玉惊讶模样,心想眼前两人应当在士林有些名气。
没等张家玉问及顾炎武改名的原因,一旁的归庄看着顾炎武坏笑了起来,挤眉弄眼,脸上有逗弄之色。
“两位大人有所不知,这家伙五日前起的兵,昨日改的名,说是以示自己弃笔从戎之决心。炎武炎武,炎黄子孙,天下布武。”
归庄一番话,弄得顾炎武只能尴尬一笑,身后站着的众人也是面带喜色。
顾炎武拉起义军,本想一展报国之志,为此还特地改个名,正准备大干一番,没想到朝廷的兵马转眼便到了,一下子没了他们出手的机会。
焦琏也是被归庄的话逗乐,轻笑了起来。
“归奇顾怪,说的就是两位吧?”张家玉笑问道。
“哈哈哈,都是传言,都是传言!”归庄摆摆手,十分不在意的说道,但分明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看上去相当的臭屁。
“你们拉起了多少兵马?”焦琏问道,这才是他在意的事情。
“回总兵大人,在下聚八乡子弟三千,眼下正扎在昆山待命。”顾炎武正色答道。
焦琏点点头,返回了舆图前,白贵三人也围了过去。
张家玉请众人入堂中就坐,又吩咐人上茶水,与几人攀谈起来。
与顾炎武前来的,还有故南京兵部尚书杨成之孙,杨廷枢。
余下几人,皆是顾炎武好友,有吴其沆、陈忱、吴炎、王锡阐、王略、万寿祺、潘柽樟等人。
此八人,皆是有识之士,乃地方人杰。
张家玉了解后,心中大喜,特别是看向几人的目光,瞬间都变了。
王锡阐,字昭冥,精通天文历算。
万寿祺,字年少,礼、乐、兵、农、天文、历法、历史、地理之学,凡诗文、书画、金石、琴棋、刀剑以及女工刺绣、革工缝纫等百工技艺,无不通晓。
潘柽樟,字圣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酷爱史学。
陈忱,字遐心,自幼博览群书,经史之外,稗说野乘,无不涉猎。
吴其沆,字同初,虽是生员,但精通水利制造。
王略,字起田,长于水文海事。
吴炎,字赤溟,工于史学,又通农牧。
再加上一个杨廷枢,熟读兵法,家传武略,此八子,个个都身怀经世之才!
张家玉心中火热,暗暗道:我必要将这十人为潞王殿下纳入囊中。
大争之世,人才乃国之基石,多而高垒,强则坚深。
人才之重,观季汉兴亡便可窥视一二。
张家玉与几人年纪差不了多少,再加上他自己也是饱读诗书,所以与众人聊得火热。
这时,一直东张西望,有些坐不住的归庄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公案前,大大咧咧的挤在了白贵与刘起蛟当中。
焦琏正与三人商议整编义军之事,见瘦弱的归庄挤了进来,顿时一愣。
刘起蛟偏头,牛眼瞪着抱臂趴在案上的归庄。
白贵也瞥了一眼,不知此人要做什么。
“啧,粗糙,真是粗糙!”
归庄看了一阵,连连摇头。
“何意?”
“这舆图画的真是粗糙。”
焦琏闻言,低头看了看,舆图难道不都是这样的吗?
他用的舆图那都已经算是很不错得了,虽然旧了点,但就这,那也是从杭州府架阁库里的万历旧档誊录下的副本。
“你嫌粗糙,你倒是弄个精细的来。”刘起蛟轻哼道。
“你别说,我还真有,你等等啊。”归庄嘿嘿一笑,便转身朝着门外小跑离去。
刘起蛟一愣,本以为这家伙就是嘴上说说,没想到他还真有货。
不一会儿,归庄便一溜烟地跑了回来,手里举着一个长卷。
“来来来,让让,看看我画的这个如何!”
刘起蛟与白贵闻言,往边上让了让,归庄将长卷在案上缓缓展开,正是苏松舆图。
其上,山川河流,道路城池,绘制的十分清晰明了。
更厉害的是,归庄所绘舆图上,连乡镇也标注出来了,精度远超焦琏所持舆图。
“厉害!当真是精细!先生真乃是丹青妙手!”焦琏连连赞叹。
他所持的舆图上最多只标注到县城,再加上是万历年间的旧本,所以有些标注已经不准确。
河流改道,道路阻塞,这是常有的事,舆图上标注不清,这就相当麻烦,有时候非常容易耽误事情。
“这是尔礼耗费一年,走遍苏松,重新绘制的苏松地理舆图,上面所标注,都是现状,可以为准。”
顾炎武起身走来,为焦琏介绍道。
归庄得意的笑了起来。
“闲来无事,随手所作,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有先生此图,省却我军不少事情。”
焦琏十分满意,起码不必再遣人重新探查地形,归庄在这上面标注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