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事?”
殿内的大臣们皆是面面相觑,今日的皇帝,实在太不按套路了。
先是直接摊开,其后意有所指,如今明里暗里的意思已表达出来,接着便让他们自个儿再琢磨,稍候再议。
还突然来了出分享甚趣事?我们说的可是正经事呢,这岁末年初的当口,日子快过不下来了啊,哪有甚兴致听甚趣事。
还有,这张鹤龄怎么回事呢,又是进宫面君?
且听陛下的口气,显然这所谓趣事又和张鹤龄有关,这一天天闹的,可真让人心烦。
没让他们心里嘀咕太久,只听宫卫已是传报,寿宁伯到了殿外。
皇帝一声令下,宣见。
随后,张鹤龄气度从容的走进殿来。
圆领大袖、玉色布绢,宽袖皂缘,皂条软巾垂带,四平冠。
张鹤龄这一身光鲜亦不失稳重的儒士打扮,步履亦是沉稳,一行一踏之间,更尽显儒雅。
若是不知其身份之人,显然很难与印象中的张鹤龄对上号呢。
众位大臣心中又是一番嘀咕。
便是连御座之上的皇帝也是觉得有趣。
张鹤龄远远走来殿中时,朱佑樘看的不太分明,只感觉一道从容的身影到来。
直到张鹤龄走到御阶之下,躬身行礼见驾时,朱佑樘眯着眼睛仔细一番打量,越看越是觉得有趣。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气势气度加之一身符合其气度的服饰,可不就让人眼前一亮嘛。
任谁见着,也无法将粗鄙二人,冠于其上。也难怪不知长相之人,未将张鹤和张鹤龄联系在一起呢。
“免礼平身!”
“臣谢陛下!”
君臣见礼之后,张鹤龄有意的瞧了瞧殿中的大臣,心中也是好奇。
今日的阵容可真够大呢,内阁、六部、九卿,这是来齐整了啊。
这般阵容齐聚,定然不会是说些琐事,可这与他应该是无关才是。
张鹤龄心下不免有些猜测。
朱佑樘淡淡一笑,已是开口说话道:“寿宁伯,朕此时召你入宫,是朕听闻了一桩趣事。本来朕只是想私下召你听个乐子。可正巧诸位大臣见朕商议朝事,便也一齐来听听,当是听个闲情雅趣之事,松松脑子。”
张鹤龄抬眼望了望朱佑樘,道:“陛下,何来趣事?臣不明白!”
“怎么?还跟朕装起糊涂了,你看看你这身打扮……”
“啊,陛下恕罪,臣这身打扮也是为了今日出行所需,方才陛下派人传见,臣不敢拖沓,一时忘了换,还请陛下宽宥。不过,臣这一身,也算周正,不至是为趣事吧?再怎么说,臣也是读过书的,年少时也取了个秀才功名,穿这一身,既不僭越,亦不违礼呢……”
“朕是说你没读过书吗?插科打诨,油腔滑调。朕是说你今日穿着这身衣裳去做的事,不就是趣事嘛?”
张鹤龄微微一怔。
皇帝对他今日有关注,此并不足为奇。
早之前他便在心里有过分析,随后被陛下召见,他又是分析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皇帝有的放矢。
而且,他心中更是确定了,召见崔元为起始,召见他为结尾,或许对他的召见,又将是另外的起始。
他对自己的猜测有几分信心。
可此刻,他心中突然有些新的猜测,或许,计划与召见,时间顺序上有些说头呢。
不过,此时不是多想的时候,既然陛下说是趣事,那便是趣事吧。
于是,张鹤龄回道:“启禀陛下,臣先祈陛下恕罪,臣今日不务正业,忙中偷闲,去参加了一场文会。”
“无妨,你这个粗鄙性子去参加个文会陶冶一番,也算是好事,别磨磨唧唧的,说说吧。”
文会?
君臣对话众臣皆在听着,可听明白开头之后,殿中的大臣们也是楞了楞。
不说其他,便只是这一句,倒也真算的上是趣事了。
想象一下,全京城的士子文人们都不待见的粗鄙外戚,偏偏扎进了士子文人们的文会里,岂不就是有趣吗。
人能待见他?那场面,该有多闹腾啊。
念及此,他们心中又是一怔,莫不是闹出事端了吧。想想也不无可能,以张鹤龄如今的脾性来看,他就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主。
早几年那边不太受陛下待见才有的谨小慎微,随着陛下对其越发看重,如今早就没有了啊。
旁人如何去想,张鹤龄并不知道,他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理了理思路之后,道:“启禀陛下,您要说趣事,臣不敢反驳。不过,以臣本身看来,一点儿也不有趣。反倒,让臣心中颇为异样……
今日的情况是这样的……”
张鹤龄一字一句,介绍起了今日那短暂的文会过程。
包括他当时如何想,众人甚么情绪,何种氛围,甚至于,唐寅到来时众人的表情,以及齐桓给他介绍唐寅的一些情况,以及,他最后时的表现等等。
全部过程,他都以平铺直叙,不夸张也不保守的方式,尽数解说分明。
“陛下,过程就是这么一个过程了,事实上,臣真不觉得有趣……”
“哈哈!”
突然,朱佑樘高声笑了起来,道:“怎么不有趣,朕觉得很有趣啊,实乃朕近来听到的最大趣事……”
说着话,朱佑樘望向殿中的众位大臣,道:“诸位卿家,你们不觉得有趣吗?”
“……”
众人无语,皇帝看起来笑的挺乐,且好似要他们附和,可他们真没觉得有趣,反倒张鹤龄说的话,让他们心中赞同。
可正因如此,他们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而且,他们感觉到了,皇帝今日,定然不是单纯的只说说有趣与否呢。
对于众人的沉默,朱佑樘并不在意,他自顾自道:“臭名昭着的外戚佞幸,奸宦蠹虫,说起来好似人人都知道,见了面人人都喊打。哈哈,长孺,非是朕有意骂你,事实上,朕听到的,你的评价就是如此……好吧,此点略过略过。
总之,你这样的名人,竟也能在号称可知天下事的文人士子们跟前,演出了一场鱼龙白服、微服私访的戏码,真就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