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此,朱佑樘又望向了李东阳,笑道:“李爱卿,你也是那些士子嘴里的二李二张之一,是个大大的反派奸臣,也不知,你若是一身士子打扮的参加某个文会,会不会也能来一出有趣的戏码。”
“……”
李东阳无语,他更知道,皇帝看似戏谑的恶趣味,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呢。
朱佑樘也不管李东阳是否回应,再次转回张鹤龄道:“那些人,先是骂你,又是夸你,真不知你当时是如何站住的。长孺,朕如今便很好奇,按你的性子,有人当面骂你,你不是该回一句嘛?
哦,你回了,写了首嘲讽的诗,可这不像你的性子啊,朕还以为,你会当面拳脚相加,或是将他们送进大牢里吃些苦头,这才像你张鹤龄的性子嘛!”
这大概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张鹤龄心下腹议,皇帝这一句看似调侃的话出来,张鹤龄总算明白了。
张鹤龄道:“陛下,臣乃大明亲爵、朝廷命官,可非地痞流氓,怎会拳脚相加呢,臣更愿意以理服人。至于送进大牢里……不瞒陛下,臣当时却有想法,只是,臣又觉得,抓个十几二十人,又有何用?”
“嗬,按你这说话,是觉得人少了,若是几十甚至数百,便会闹个动静了?”
“回陛下,便是几十几百,臣大致也不会。盖因,他们的分量太轻了,只是些名声不显,且人云亦云的书生罢了。相比于京城,乃至全天下的士人举子,这十几二十人,何足为道。
其实,若当时那唐寅也是言语无忌,或许臣真的会抓上一回。”
“唐寅……”
朱佑樘低声念叨了一声。
唐寅或许想不到,他的名字能在今日上达天听。
不过,若是知道皇帝接下来说的话,或许心中就该想想,到底是有幸还是不幸了!
“听你所言,此人文名斐然,入京以来,所参加之文会不知凡几,往往高朋满座,郎中、主事、学官、翰林,不乏其人?”
“回陛下,此事做不得假,文会嘛,大多皆是公开场合,且也无人会藏着掖着。”
“呵呵!”
朱佑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那你可知,在那般文会之上,可也有骂着朕,骂着朝廷,骂着你这样的蠹虫、奸宦之事?”
张鹤龄回道:“回陛下,臣不知。臣也不敢僭越查探!”
朱佑樘好似对张鹤龄的回话不高兴了,不满道:“你是兵马司指挥使,地面上发生的事,哪一桩与你无关,何来僭越,依朕看,搞不明白是渎职才对!”
“陛下,容臣反驳,臣是兵马司指挥使不假,但臣不是京城指挥使、锦衣卫指挥使,臣无职,自也不敢担上渎职的罪名呢。”
“混账,你倒还和朕辩起来了!”
朱佑樘怒了。
“……”
一唱一和啊,众臣无言。
众人的心不免多跳了几下,这一对君臣,好似在用极小的事,又想往大事上跳呢。
实在让人头疼。
不过,其他人倒也感想不大,皇帝说的这般事无论大小,无论有趣与否,毕竟和他们无太多直接关系。
倒是刘健、李东阳、谢迁眉头蹙起。
刘健望了一眼李东阳,随后,他朝着李东阳点了点头。
李东阳暗自一叹,站了出来,躬身拜道:“启禀陛下,臣有罪。禁议之事乃臣所奏,蒙陛下恩准,将此事交于臣处置,然臣有负陛下所托,至今仍未将此议落到实处。以致京中妄议依旧蔚然成风。臣乞陛下降罪……”
“嗯?”
朱佑樘好似有些诧异,转瞬一脸恍然道:“李爱卿,先莫急请罪,若非你此时提起,朕也险些忘了。
好似之前,朕确实准了你的禁议疏,也将此事交给了内阁及礼部处置落实。可朝廷的事,太多了!大事小情,每日朕是三更眠五更起,却也无法面面俱到。竟将这般大事,忘在了脑后。
不该啊,此倒也怪不得卿等,这也是朕的过错!”
“陛下,臣等惶恐,臣等有罪!”
刘健眉头一跳,忙道,谢迁也赶忙行礼附和。
“唉!”
朱佑樘轻轻一叹,道:“三位爱卿,无须如此,论罪更谈不上,若是要论罪,那朕的罪岂非罄竹难书了!
论罪休要再提,与其纠结罪错无否,莫不如,好好想想,如何使已成政令之事,落于实处,刹住这股歪风邪气。还有……
召见寿宁伯时,朕的心情不差,觉得是一件有趣好玩之事,但如今听完寿宁伯所述,也正如寿宁伯所言,真的不算趣事,朕亦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有趣、好玩,大概从头至尾,皇帝您,就没觉得是有趣吧,是对他们的不满,在敲打他们呢。
且,容不得他们不去多想,此时便是其他众臣,也不免多了几分思索。
目前引出的只是禁议,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以一而窥全局,像这般皇帝已是下旨,但事实上未曾落实之事,何止一件两件呢。
更莫说,亦不乏本该是职权之类,但不曾落实妥当之事。
众人暗自思忖之时,朱佑樘又自开口,他望着李东阳,道:“李爱卿,禁议之事,前番吾等君臣皆有疏忽,此时过往暂且不论,当以处事为先。
明岁便是大比之年,几月间,往来京城的士人学子将会激增,值此时刻,此事亦刻不容缓。朕可不希望,那些只是管中窥豹便人云亦云,以致妄议妄断,三人成虎,误导了我大明百姓。”
李东阳恭声道:“回陛下,臣必将尽数落实,绝不容此等事再发生……”
刘健也是附和:“陛下,内阁亦协同礼部从严从速将此令推行下去……”
“嗯!”
朱佑樘微微颔首,可转瞬间,便又摇了摇头道:“也是朕想差了,总想着能者多劳,但有些过于苛刻,未曾体谅诸位爱卿的难处。
内阁事务太多了,每日协助朕处置这般多的朝务,又哪能事事让卿等亲力亲为……”
刘健暗叫不好,忙道:“陛下,臣等为君分忧,实乃本分,又何来苛刻,臣等……”
“刘爱卿,无须多言,亦无须勉强,朕岂能真就做个苛刻之君!这样吧……”
朱佑樘好似略一思忖,道:“今日也正好凑巧,寿宁伯恰逢其会,也赶上了这么一出戏码。再者,他这一文会之行,也见识了不少真实面貌。莫不如,此事便由寿宁伯来办吧。”
“陛下,不可!”
内阁三人,几乎脱口而出。
朱佑樘依旧不置可否,他望向张鹤龄,问道:“寿宁伯,你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