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六年,腊月,滴水成冰。
戎州,珙县,大雪如盖,遮住了满目疮痍的城池。
一间堪堪能遮蔽风雪的茅草屋摇摇晃晃地立在废墟之中,遍地哀鸿。
茅草屋门口已经排满了人,俱是一脸麻木,他们穿着单薄,立在寒风和大雪之中恍若没有了知觉。
“大夫,大夫!”一个庄稼汉抱着满身是血的孩子冲了过来:“大夫,救人,救人!”
天降大雨,茅草屋昏暗,里面只点了一盏油灯,两口大锅,一口里面装着粥,另一口里装着药。
漱玉头发束起,穿一件灰不拉几的长衫,坐在一张矮凳上替一位妇人把脉。
听到动静,那妇人立刻起身把位置让开,漱玉腾地站起身:“来,把孩子放在榻上。”
说是榻,其实只是用几块石头垫起的木板。
小孩子紧闭双眼,不停地呕血,身体痉挛。
漱玉手脚利落地掏出了银针,孔最、隐白、神门,几针扎下去,小孩子的呕血之症这才止住了。
那庄稼汉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漱玉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色,从北向南,她本来是想直奔太和城的,但是沿路不少城池都被天雷火炸成了废墟,除了战乱的苦,不少人还染上了疾病,这病症刚开始只是掉发、皮肤瘙痒溃烂,后来会大口大口地呕血,她无法袖手旁观,只能且走且停。
可是即便是她,用尽了所有的方法手段都医治不好这种疾病,为了寻找药材她去了深山,还是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缓解症状,如今她已经花光了从葛甲身上搜刮来的钱财,锅里的药和粥用完之后她就要离开了。
漱玉从旁边的药篓子里装了一包药递给庄稼汉:“这药回去熬给孩子喝。”
庄稼汉接过药一直给她磕头:“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漱玉抬头看向外面昏暗的天以及那些麻木的脸,把庄稼汉扶起来:“估计马上要下雪了,把孩子带回去吧。”
庄稼汉再三道谢,抱起孩子拿着药材就离开了。
漱玉继续坐在矮凳上替那位夫人诊脉,半晌给她舀了一碗药:“把药喝了吧,下一个。”
......
直到天完全黑了,锅里的药和粥都没有了,漱玉这才就着热水吃了一块饼子,然后和衣躺在榻上。落雪的簌簌声在寂静的夜晚如安眠曲一般,她却丝毫没有睡意。
这一路,她见识了太多的苦难,前世随着萧霆征战也苦,但是没有现在苦,那时百姓的日子还能过下去,现在却是已经过不下去了。
被天雷火轰炸过的城池都会染疾,她怀疑这种病症与天雷火脱不了干系,看来还是先去太和城瞧一瞧了。
半梦半醒之中,那扇可有可无的破门被人一脚踹开,漱玉看不清来人就被扯了起来。
“你是白日里在城中施药、施粥的大夫?”一个身影出现在黑暗里。
漱玉的心几乎从嗓子眼跳出来,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就能看清面前人的轮廓,她的手触碰到了他的盔甲:“是!”
“赶紧收拾东西随我走一趟!”
漱玉也没有什么是需要收拾的,只有后来置办的一套银针,天气寒冷,她把所有的衣裳都穿在身上了。
那小兵扫了她一眼:“你是大夫,没有药?”
“今日已经把药都施出去了,没有药了。”
“行吧,行吧,先跟我走!”
大雪簌簌落下,整个世界恍若变成了银白色,漱玉跟在小兵身后,穿梭在乱石瓦砾之中,走了半晌功夫到了城门楼子。
珙县的城墙都被炸塌了,只留了南边的城门楼子供留守的叛军容身。
叛军们炸了一个城池之后都会留下十来人留守,为后续他们往北运送天雷火打通关卡。
进了城门楼子,扑面而来一阵热气,漱玉这才感觉自己的手脚已经冷得没有知觉了。这里温暖、干燥,还有食物的香气,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突然一个带笑的声音传来:“没想到大夫年轻得很啊,我李檀平生最敬重大夫,来人,让大夫先吃饱肚子。”
这城门楼子里有十来人,他们都蜕下了盔甲,或坐或站,首位坐着一位少年郎,二十五六的年纪,穿一身白色的亵衣,头发披散着,他的脚边放着一个铜盆,里面红彤彤的。
眼看着小兵端了一盘肉食过来,漱玉忙不迭地摆手:“将军可是哪里不适,我先给将军诊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