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的地位,她的财富,她驯服的乌骓,她手里的马鞭。
“我知道郡主有一往无前的底气,不论有我与否。惟百辟其刃,希图来日,它可借锋芒与你。”
“人愿君如天上月,我期君似明朝日。”
日为朝,亘古恒灼,照他万里。
他字字句句虔诚,朝笙在这一瞬几乎动容,她不动声色的压下心里那点酸涩,扬起尽态极妍的笑容。
“好,我答应你。”
日出东山之上,玄衣的郎君牵着马离去,砚白恋恋不舍,知道山河万里,从此它要跟另一个人走。
高天阔木,她站在深深的阴影中,头也不回,转身往已成废墟的离宫走去。
…
耳旁的哭声愈响,朝笙回过神来,她垂首,眼角也攒出一滴泪。
声势浩大的春猎不过三日,就匆忙落下帷幕。洛都中的人噤若寒蝉,压抑着的平静下,是风雨欲来的汹涌暗潮。
太子已死,却还有四个已成年的皇子,他们曾经都活在太子与皇后、乃至城阳公主的阴影下,但现在,时移世易了。
这场山火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
青州来的小婢女露葵感受不到满城的风雨。
她看到朝笙好好儿的回来,连头发丝都没被烧焦一点,就大大的松了口气,恨不得敲锣打鼓感谢漫天神佛。
“在洛都都能远远望见天上的红光,可真骇人。”
露葵夜不能寐,恨不得去九巍山寻人,若郡主有了事情,她又如何有脸面去见朝笙的外祖母。
但心中怀着侥幸,又有池小郎跟着,想必应该无事。
好在郡主确实安然无恙。
露葵往朝笙身后看去,纳闷道:“池小郎呢?带着砚白先去了马厩吗?”
然而朝笙久久不语,露葵望向她,杏眸中难掩惊痛之色。
“怎么会——”
这向来看池暮颇有些不对眼的小丫头立刻便红了眼眶。
她确实很介意池暮马奴的身份,偶尔也有些嫉妒,他分走了郡主的喜爱。
可是,相处了大半年,露葵都开始觉得,池暮做个侍卫,陪着朝笙也无妨。
至于未来的仪宾如何想,露葵并不在乎。
她抹了把眼泪,但见朝笙平静而漫不经心的神情,又想,也许郡主并不是那么喜欢那个小马奴。她觉得有点遗憾,压着泪水,替朝笙解开了发钗。
“舟车劳顿,郡主先去沐浴吧。”她保持着一等大丫鬟的风范,默默开解着自己。
朝笙见她愁眉苦脸,还要故作淡然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露葵,不逗你了。”她在屏风后褪下衣衫,任自己的身躯滑入水下。
露葵一愣,听到朝笙漫不经心道:“他去霖州了。”
“去那儿做什么?乱得很的地界……”她捧着鎏金的鹅嘴壶,将热水缓缓地倒了进去。
朝笙浮出水面,趴在桶沿,慢悠悠道:“你猜。”
湿漉漉的水沿着她的发梢往下滴落,滑过锁骨,滑过雪白色的起伏。
露葵挪开眼,红着脸絮絮道:“郡主又逗我。”
她忍不住沿着朝笙的话胡思乱想,话本子看了那么多,露葵向来对于“才子佳人”“美人名将”的故事有不少向往。
但这孤身一人,只有一杆长枪、一匹乌骓的少年,要挣到怎样的功业,才足以留在郡主的身旁。
因为不论如何,他从一开始,只是一个落魄的马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