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罗林的调查,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首先是那辆深蓝色的轿车。钟鸣把视频里看到的车牌号提供给交管部门,核查的结果是:注册的车牌号是临省陪都市一辆私家轿车的,近30天之内没有车辆出省记录。
“又是一辆套牌车。”怎么咬牙切齿地说。
“那,不靠车牌信息,根据监控能不能查到那辆套牌车来去的踪迹?”索朗问。
“不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钟鸣脸上的沮丧肉眼可见,“时间过去得太久,有些地方的监控录像已经被覆盖了。”
“三条线索已经断了一条。”钟鸣说。顿了顿,又问:“索哥,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这边的情况也不乐观。”索朗雪上加霜地说:“罗林的个人账户极为清爽,不仅没有大额资金转入,事实上,他除了每月的工资收入,似乎就没有其他额外经济来源了。”
“那他的直系亲属呢?”钟鸣不死心地问。
“我正要说这一点呢。”索朗拿起钟鸣桌上的红牛饮料,拉开拉环,喝了一口,说:“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我们的这位队友,社会关系简单得有点复杂。”
“额?”钟鸣挠着后脑勺,一脸懵圈地问:“索哥,你这是在说辩证法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可没开玩笑。”索朗摆摆手,说:“之所以说罗林的社会关系简单,是因为他是个孤儿,没有直系亲属。”
“没、没有直系亲属?”惊讶之下,钟鸣的手停在后脑勺上,问:“那你刚才说复杂,又是怎么回事?”
索朗又灌了一大口红牛,说:“罗林六岁的时候父母双亡,被送去福利院。自从他开始上小学,咱们甘泉市局的前任局长黎疆就一直在资助他。五年前,他考取了警校。去年7月,罗林毕业,被分配到甘泉市局刑侦支队,到现在工作刚满一年。”
“哦,这么说,罗林是黎局的人?”钟鸣说,尾音拖得有点耐人寻味。
索朗敏锐地捕捉到了钟鸣声音里不同寻常的意味,问:“我虽然刚来不久,但也有所觉察,黎疆似乎是甘泉市局里不能提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半年前才来甘泉市局试用的,在我来之前,嗯,应该是去年11月吧,黎局就忽然吞枪自杀了。”
钟鸣说话的时候歪着头,那副又好奇又迷惑的表情,让索朗想起罗晓慧家的大乖见到生人时悄悄凑上去嗅闻的样子。
只听钟鸣继续说:“那时候我还在省厅技侦中心,具体发生了什么不清楚,只是听到了一些传闻。”
钟鸣努力回忆着当时听到的各种桥段,在心里整理了一下,说:
“主流说法是,黎局涉嫌贪污受贿、徇私枉法,被纪委请去喝茶,而后畏罪自杀。
“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我当时虽然没在甘泉市局,但也听说过,整个东省公安系统内,黎局的能力和威信都是公认的。
“要说他从来没吃过请、没收过礼可能有点夸张,但我觉得黎局不像个贪赃枉法的大奸大恶。”
钟鸣一口气说完,似乎是觉得有些口渴,从抽屉里又拿出一罐红牛。
索朗见缝插针地问:“既然有主流说法,那肯定也有非主流的说法咯。”
“非主流的说法就比较众说纷纭了。归结起来基本是两个说法。”钟鸣打开易拉罐,喝了一口,说:“第一种说法是,黎局因为自己女儿的惨死万念俱灰,觉得活着没意思,所以才选择了自杀。”
“那第二种说法呢?”
“第二种说法就比较‘那个’了。”钟鸣做了个“你懂的”表情,说:“有人说,黎局因为不能接受女儿死亡的调查结果,自己拿着枪准备去报仇,结果‘被自杀’了。”
“所以,不管是哪个版本,说来说去,都绕不开黎疆女儿的死。”索朗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问道:“那他女儿又是怎么死的呢?”
“黎局的女儿黎若曦,官方说法是死于意外。”
“什么情况?死因也分主流和非主流说法?”
“具体情况不知道。官方说法是:黎若曦和她老公去二龙山郊游,租了个船去二龙涧里泛舟,结果不慎失足落水溺亡。”
“那民间的说法又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黎若曦是被她老公推下水的了。关键是,当时他们的船周围没有别人,黎若曦失足落水只是他老公的一面之词。”
“阴谋论啊。”索朗用力摩挲着下巴,问:“难道没有立案调查吗?”
“怎么没有?调查的时候为了避嫌,还特别安排了异地侦办,由咱们省厅一哥钦点颖兰市刑侦支队接手的案子。”
“省厅一哥?你是说,龚严儒龚厅?”
“可不是嘛。死的是甘泉市局局长的女儿,嫌疑人是省人大副主任的儿子,省公安厅厅长亲自过问一下也不算兴师动众嘛。”
“好吧,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声势一定足够浩大。”
“只可惜呀,无论声势如何浩大,最终调查结果还是意外。黎局老伴本来就身体不好,女儿走后不到一个月就突发脑梗,也走了。一个月之内家破人亡,换谁也扛不住啊。”
钟鸣的表情有几分唏嘘,说:“黎局本人出事之前我见过他一次,头发全白了,人也好像突然老了二十岁。”
“这还真是......唉!”索朗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汇,只能长叹一声。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索朗才又重新拾起话头:“这么说起来,罗林刚进甘泉刑侦支队之后没多久,黎若曦就出事了,而后又过了三个月,黎疆也出事了。”
“是啊。”钟鸣点点头,说:“我和罗林没什么交情,不知道他对这件事持什么态度。但无论如何黎局都对他有恩,如果换了是我,就算是死也要把真相找出来。”
“打住打住。”索朗抬手做了个停止的姿势,说:“你这是先入为主地认为颖兰的同行们办案有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