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自己仗着家世,人人都敬他,连夫子也不敢对他的功课有所指摘,生生顶着才子佳名活了十五六年。
虽然后来他发现自己很可能,连当时才十三岁的穆玉骁都比不过,竟令他第一次在做文章之事上心生畏惧,逃过了第一次参加科举的机会。
即便是要延后三年再考,他心里也是惴惴不安,若是再考得不好,他该如何面对同窗、如何面对夫子,又如何面对母亲。
但云家家变,母亲逝世,自己又随妹妹住进了徐家,虽说屈辱之事不少。
不过,他再也不用见夫子,也再不用见同窗,因为家道中落,徐家更不会费心送他去学堂。
再说徐景立可是有专门的夫子单独教导,他能蹭着旁听,也足够了。
说到此处,他感觉反倒要感谢徐家对他这般不闻不问,所以才不必去学堂受人白眼,毕竟从前他们能碍着镇阳侯府的面子,对他须臾奉承,那现在也会仗着自己家道中落对他嬉笑怒骂,就像从前对穆玉骁那样。
而且徐景立常常是当没看见他,虽然一开始他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还会叫嚣,但时间一长,也习惯了。
他不理,总比整日对自己耀武扬威来得好,虽然知道云月真跟着徐景立并不好过,但天下女人哪个好过呢,谁叫她是个女人。
而自己,只要他不主动招惹,徐家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所以日子其实还算过得去。
再等到殿试拿个好成绩,能有幸得个一官半职,届时自己再提出别府而居,想来徐家人也不会为难他。
如今,他已完全不肖想什么状元郎了,能进殿试他已是万幸。
而夫子口中那个有真才实学的穆玉骁果然在这届科举中出尽风头,云月文把他乡试会试的文章都找来看过,越看他心里越是庆幸云家在京中如今已不惹眼。
虽说这样难免有些不孝,但是,若母亲还在世,只怕自己的耳朵又要不清净了。
他甚至可以想象母亲看到穆玉骁的文章,再看自己的文章,会说出多么难听的话。
云月文想到此处,又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和耳朵,往日他若功课懈怠,母亲要么就耳提面命地教育他直到深夜,要么就像拎小鸡仔似的,揪着他的后脖子,压着他读书写字。
如今想来,他是一点也不怀念,只怕若不是有母子血缘的孝义在,他都要忍不住叹一句,“她幸好死了。”
而他避之不及的穆玉骁,在斩获解元、会元之后,半点没有骄躁,反而读书读得跟认真了。
与他同学的沈言,更是惊觉自己自从得了穆玉骁不少点拨后,文章是越做越好,乡试会试的成绩好得他自己都不敢想。
他只恨不得天天庆祝,但见穆玉骁一点不为所动,仍是风雨无阻地自顾温习,夫子、同窗的邀约是一概不去,心智十分坚定。
想到自己还是做哥哥的,沈言心中更是羞愧。
于是两兄弟便整日腻在一起温书,穆玉宁背着他们干了多少事、历了多少险,也真的是一点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