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歌

第124章 麒麟(四)

莱山脚下,停马镇。这处原本就不太起眼的小镇,在遭了兵灾后几乎断了人烟。如今已成了一伙本地流贼“招虎军”的大本营。招虎军大当家杜威,今日召集了手下头目在聚义厅齐聚,要商议一件大事。

看看人到齐了,杜威咳嗽一声,道:“各位兄弟,咱们招虎军替天行道,自打聚义以来,已经有了一千多个弟兄,也杀了几个为富不仁的乡绅。但是仅仅这样小打小闹是不成的。咱们要想干大事,就得放开胆子。俺已经收到登州小刘的消息,有一伙叫什么麒麟会的私盐贩子,如今在登州城外囤积了几万斤好盐和几箱子财货。咱们这便去干他奶奶的!”众人一听,顿时兴奋起来,纷纷举起手里的家伙嗷嗷嚎叫。只有二当家胡财比较谨慎,凑近了低声问道:“大当家,那麒麟会的底子咱们可还没摸清楚,这是不是有点冒险了?”杜威咧嘴一笑:“怕个鸟。小刘传回来的消息说他们只有一百多人,大部分是登州吃不上饭的闲汉。刘大郎也说等等再动手,但咱们马上就断粮了,不做一票好买卖,这队伍就得散!”

胡财知道老大说的没错,只好点头同意。他们手下人数看起来不少,却多是附近破落户和流民乞丐组成,大多数人连像样的兵器也没有。他们起事后也很是抢了几个庄子,声势不小。可是随即周围大一点的庄子便纷纷组织民壮自保,结果杜大当家在民壮们面前居然连连吃瘪,队伍已经有一小半自行散去,投靠了别的山头。再这样下去今后能不能靠流寇这一行混口饭吃都成问题。

当日两人带了五百人下山,赶往登州城。一路上拖拖拉拉追鸡撵狗,区区一百多里走了五日才到。据小刘说,登州城里有个五百人的厢军营头,三班衙役、民壮也得有一百多人,杜威心中有数,自己这些人是万万不敢跟登州城里的军队硬碰的。因此在刘方的向导下,远远绕开登州城,沿着海岸前行。来到渔村外,杜威命众人躲在远处,亲自带了几个兄弟摸到村子附近观察动静。

这是个北方常见的渔村,所不同者只是四周围了一圈矮墙,估计是那麒麟会占据此处后建的。只见十几个汉子赶着大车从登州方向缓缓走来。车上鼓鼓囊囊都是粮包,显然是这伙私盐贩子刚刚采购了一批粮食。他没有注意到,远处的海面上正静静地停着一艘客舟。

此时,麒麟会据点内。曹坤大口喝着滚烫的小米粥,让热乎乎的感觉从胃里扩散到四肢,然后舒服的呼出一口气。当日他和赵鹤寿分头去寻找集合点的人,赵鹤寿一无所获,提前回到了青泥洼,他却幸运的找到了自己二叔曹友谅,并带回了三百多人。只不过这些人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队伍里一个老弱妇孺也没有了。他们回到青泥洼,靠着存在这里的粮食和棉衣度过了冬天。这次曹坤便带着一部分老兵搭乘广兴号南下,还剩下两百人左右等在青泥洼。

根据原来的约定,于万里在登州再次靠岸,准备休整一日之后带着一批江家老兄弟的家属回流求。经历了三天的漂泊,常胜军老兵们终于可以在稳定干燥的陆地上好好休息一下,梁五准备了酒水肉食,大家都放开肚皮吃了顿好饭。大伙儿吃的正高兴,忽然有个麒麟会的伙计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五哥,不、不好了!有官兵!”

“什么!”梁五和于万里同时站了起来。

那伙计道:“有一伙官兵出城往咱们这边来了!领头的是陈提辖。俺在城门口看见,抄近道跑回来报信,您看咱们怎么办?”

“有多少人?”于万里问道。

“一两百吧,俺也看不太清楚。”

梁五一拍脑袋,暗怪自己太不小心,肯定是因为麒麟会最近大量出手私盐,随后又大量购买粮食,动静太大,被官府盯上了。这两天伙计们大摇大摆的将粮食运出城,终于暴露了据点位置。于万里倒是不怎么慌乱,他毕竟是经历了几次真正的战场厮杀。他带来的两百多常胜军老兵在青泥洼有吃有穿,经过这段时间休养,已经恢复了些战力,区区一两百县城里的杂牌厢军还真没太放在心上。

两人一商议,决定把人埋伏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然后更换藏身之处。若是敌人势大,则由常胜军掩护,乘船撤走。反正秦贵此时带着水手还守在大船上,随时可以启航。

不一会儿小路尽头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向渔村杀来。领头的正是登州唯一的提辖官陈礼。他的营头纸面上有五百厢兵,可女真人为了南下攻宋将精壮都抽调走了,实际上只有二百多疲弱之兵。这次听说贼人巢穴里可能有不少粮食物资,干脆把能动的都带了出来。四十名弓手在前,然后是五十名刀手,五十名枪手,陈提辖骑着马走在队伍中间,后面还有百十人赶着驴马拉的大车,将队伍拖得老长。

陈提辖来到渔村前,挥手命人将村子围住。他倒也不想跟那些盐贩子死磕,冲着里面喊道:“里面的贼子听着!俺乃是登州府的陈提辖,奉了都监大人之命前来擒拿不法,尔等还不速速出来投降!”喊了几遍没有应答,陈提辖暗道:“难道把这厮们都吓跑了?可别把东西也搬走了!”连忙招呼手下冲进去搜查。

士兵们踊跃向前,生怕好东西便宜了别人,前队的弓手和刀手乱哄哄冲进了村子,可是当他们看见眼前的情景,瞬间便安静下来。五六十个手持五花八门武器的汉子,围了个半圆,正恶狠狠的盯着他们。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吼声,院墙后、屋顶上甚至路边的旱渠里冒出无数人影,向他们扑来。登州厢兵们哪见过这个阵势,弓手们丢下武器就往回跑。刀兵里面有几个胆气壮的还想抵抗一番,但一来被冲乱了队伍,二来他们也确实不是百战老兵的对手,只一个照面便有七八人尸横就地。剩下的顿时丧胆,也扭头往村子外面跑。于万里吼一声:“弟兄们,追上去,别让他们跑回去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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