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高升起的时候,两人依依惜别,于万里驾船离去。梁五命鲍林去附近的一个渔村招呼人。这个渔村正是麒麟会的秘密据点。不一会,几十人推着车子,牵着毛驴赶了过来,直忙到半夜,才将这些海盐都藏到据点地窖中。离此不远处的海滩上,一个人影悄悄缩回巨石后面,将一切看在眼中。待周围安静下来,他才小心翼翼的直起身子,向城中一路狂奔而去。来到城门附近,这人放慢脚步,摘下竹笠擦擦额角汗水,月光照在一张年轻的脸上,却是刚刚入会的刘义。
此时城门早已关闭,刘义来到城外的一家农舍。他有规律的敲了几下门,门开了,一个矮壮汉子探头出来,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才闪身让他入内。那汉子关上门,急切问道:“如何了?”刘义狡黠的嘿嘿一笑,道:“大哥,这麒麟会果然是一块肥肉!刚才俺尾随那鲍四,恰好在蚬子口附近觑见他们正跟南边来的海商交易。那船上下来好盐足有几万斤!更有两个沉重箱子,须得四五人抬,俺猜不是纯铜也是铁钱!”矮壮汉子是刘义嫡亲哥哥刘方,闻言也是喜上眉梢,双掌一击道:“太好了!咱们最缺的就是钱粮,”他在屋里转了一圈,道:“不行,得赶紧通知大当家,省的夜长梦多。”天蒙蒙亮,刘方便骑了一头骡子,向西北急匆匆而去。刘义则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准备去城里参加歃血上香的入会仪式。
苗傅死了。当得知皇帝已经出城之后,苗傅的信心受到致命一击。叛军军心浮动,人人自危。于此同时,在礼部侍郎张浚的号召下,韩世忠自秀州南下,进至武康德清一带,吕颐浩进至崇德,与南方萧山的张俊遥相呼应,对杭州形成了包围之势。对峙数日之后,朱胜非巧妙的说服隆佑皇太后给苗刘二人颁发了免死金牌,让他们始终心存幻想。在周围强大的军事压力下,二人终于放弃了抵抗的念头,带了两千精兵,仓皇逃出杭州西行,结果只三五日间便相继被韩世忠等人追杀击溃。苗傅随即被斩于闹市。赵构终于回到杭州城,再次坐在了自己的龙椅上。
“朕绍膺骏命……乏经邦之远图,昧戡乱之大略,无绥人之德,失驭臣之柄……当深自修省,悔过责躬,逆耳忠言,钦而必受......”这是一篇长长的罪己诏,江枫弓着身子站在一群文官武将身后,低头聆听。脖颈和后背的酸痛让他有些烦躁,自己年纪轻轻尚且如此,也不知道那些朝廷大员们每日里打躬作揖是怎么撑下来的。
完成了罪己诏的宣读,就是论功行赏的环节。这次兵变,造就了名不见经传的张浚,这位礼部侍郎因组织吕颐浩、张俊、韩世忠等勤王复辟有功,除知枢密院事,成为军方第一人。由于江枫的干预,原本另一个时空大出风头的韩世忠却并未得到令人艳羡的检校少保、双节度使头衔,只被封为昭庆军节度使。张俊却因护驾之功被封为检校少保,武胜军节度使。
就在江枫准备悄悄活动一下手脚的时候,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微微慌乱,想起之前宣礼官给自己讲的话,赶忙走上前跪倒听旨。
“朕闻,时危见臣节,乱世识忠良……朝奉郎江枫,忠勇刚烈,屡建奇功,殄灭虏丑,其心可嘉……除江枫卫州刺史,朝请大夫,武功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佩银鱼袋……”这一串长长的赏赐,听得江枫有点懵,但他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谢恩已毕站起身来的时候,他忽然想起环儿,是啊,这圣旨中对于两次救驾之功含糊其辞,更没有提到自己和环儿的未来。难道陛下忘了?转念一想,叛乱刚刚平定,或者此时不宜提及儿女情长之事罢。江枫口中谢恩,心不在焉的退回原位。
短短几个月,江枫已经从一介白丁火速提拔为从四品官阶,哪怕都是遥领的虚衔,哪怕有朱胜非这样从应天知府直接提拔为副宰相的例子在前,也显得过于突兀了。他能明显感受到身边的目光,有的惊讶,有的不屑,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夹杂其中。但他不在乎,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属于这里,他只想带着环儿尽快离开,去享受带着咸味的海风的吹拂。
论功行赏的程序还不知道要进行多久,江枫正昏昏欲睡,忽然觉得有人向他这边悄悄靠了几步,诧异的抬头望去,见一个相貌粗豪的虬髯大汉扭头冲他挤挤眼睛,笑了一下。他认得那人正是刚刚受封节度使的韩世忠。韩世忠压低声音道:“小兄弟,听说是你从贼营里把官家抢出来的?身手不错啊!改天咱们切磋切磋!”江枫头一次见这么嬉皮笑脸的朝廷大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微笑点头。韩世忠也不管上面正在宣旨,又笑道:“少倾咱们去喝两杯,俺浑家还说要当面谢谢你。” “什……什么谢谢我?”江枫有点摸不着头脑。前边的张浚拉长了脸回头扫了二人一眼。两人只得禁声。
散朝后,韩世忠果然在宫门外等候,江枫虽有些吃不准这人心思,但总不好驳了人家面子,只得跟着他去。两人骑了马,来到一家酒楼门口,那酒楼高大华美,牌匾写着“丰乐楼”三个烫金大字。一个杂役殷勤地接过缰绳,将马儿领到一边照料。店小二热络地将二人引到楼上雅阁。雅阁的门口站了一个红衣女子,那女子容貌甚美,身材高挑,曲线玲珑,鹅蛋脸上不施粉黛,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笑吟吟的看着二人。
韩世忠哈哈一笑,对那妇人拱手道:“累夫人久候,罪过罪过。来来来,见见咱们这位少年英雄。”原来这女子便是韩世忠的夫人梁氏,闺名红玉。韩夫人白了丈夫一眼,落落大方的以男子礼与江枫寒暄道:“原来这位便是救驾功臣江大郎,幸会幸会!”江枫看她相貌也就二十七八岁样子,想不到竟是韩世忠正妻,算算年纪至少也该三十五六了,这位韩夫人神态间全无朝廷命妇的矫揉造作,反而带着点豪迈和俏皮,更是对自己像老朋友一样格外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