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普通民宅的后院,屋檐下,两个汉子一前一后的走着。年纪大的汉子道:“小刘,记住俺跟你说的,一会儿进去说话爽利些,咱们五哥不喜欢畏畏缩缩的人。”“哎,知道了,四哥。”小刘点头受教。两人来到敞开的大门前,跨过门槛走了进去。正屋里摆了香案,供奉的却是一幅画,那画上也不是什么神仙佛祖,却是一条黑色的麒麟。这麒麟腾云驾雾,怒目圆睁,威风凛凛,如要从墙上跃下来一样。
“五哥,小刘到了!”香案两侧有两把椅子,左手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材挺拔的中年汉子,他闻言抬起头来,正是与江枫阔别数月的梁五。梁五打量着眼前的后生,见他面皮白净,浓眉大眼,神态诚恳恭敬,让人看着心生好感,便问道:“你就是刘家三郎?” 刘三郎施礼道:“回五哥,小人就是刘三郎,俺单名一个义字,最佩服的便是讲义气的好汉。”
梁五看着他的双眼道:“哦?这就是你参加咱们麒麟会的理由?你可知咱们做的是杀头的买卖!”刘义摇头叹道:“好教哥哥知道,俺家本来有几亩薄田,勉强凑合得温饱。去年鞑子来了,将俺们黄县附近一番糟蹋,颗粒无收。好不容易鞑子走了,官府又来征税,乡亲们收的那点粮食还不够抵充税钱,只好卖儿卖女。不得已,俺们也撇下田地,进山做了野人。山里日子苦,弟弟、老娘都饿死了,俺是没有法子,才来投奔哥哥。俺有力气,敢杀人,指望哥哥能给条活路!”说到后来,刘义已经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嗯,原来如此。”梁五点点头,沉吟不语。刘义虽然身世可怜,但此时登州附近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心中并不太想招收不知根底的外人,只因这刘义是鲍林同乡,终是不好推辞,只得点头道:“好吧,以后你便跟着鲍兄弟。明日午时几位新入会的兄弟一起上香歃血,别来晚了。”刘义大喜拜倒:“多谢五哥!”梁五扶他起来,对鲍林道:“给小刘讲讲咱们麒麟会的规矩吧。对了,别忘了晚上陪我去蚬子口走走。”
待两人离去,梁五起身点着三支香,向着墙上的麒麟拜了拜,心中默念:“老东家,您在天有灵,保佑咱们顺顺当当,重振家业。俺梁五一定辅佐少东家,闯出一番新天地!” 原来,当日他带了几个老兄弟上岸,便在登州四处联络江家以前的老伙计。当初江家刚刚罹难,没有几个人敢在风口浪尖上追随江枫,梁五本以为此行必然困难重重。想不到这次却是出奇的顺利,大部分被他找到的老伙计,都痛快的答应愿意跟他干。原因无他,登州人的日子实在是太难了。
金国封海之后,原本靠海吃饭的水手、脚力、盐贩子便没了生计。加之官府重重盘剥,即便原来有些殷实的人家,也被税吏搜刮的破家逃难。为了活下去,大部分人只能铤而走险,重新干起走私的老本行。梁五很快招揽了一百多人,绝大部分是原来江家的老伙计。他颇有组织才能,感觉要想成事不能一团散沙,干脆创建个帮会,为了纪念老东家北海麒麟江锡林,便叫做“麒麟会”,帮会宗旨便是重振渤海商帮往日雄风,带着大家过上好日子。
麒麟会成立之后,梁五利用手中有限的资金,置办了几处房产,开了个粮油杂货铺子,实际上干的却是贩卖私盐的老行当。北方民生凋敝,百业萧条,唯有便宜的私盐不愁销路。只不过江家以前的盐场早已被查没,私自煮盐的盐户又效率太低,收不到足够的盐,因此麒麟会只能勉强维持局面,始终难以扩张实力。
很多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梁五哥有晚饭后到海滩散步的习惯。他们不知道的是,梁五眺望大海可不是吃饱了撑的。根据与江枫商量好的方法,每个双数日子的傍晚,他就去当初登岸的地方,看看有没有江枫派来的船只。可是三个月过去了,始终没有等到一点消息。
这一日又是夕阳美好,晚霞满天。梁五习惯性的站在一块岩石上向东北眺望,忽然一点沉沉浮浮的帆影在远处的海平面冒了出来。梁五眯起眼睛仔细看,不错,那是一艘客舟,正在向这边缓缓驶来。虽然看不清楚船只样子,但能在这个时候来到此地的,除了江大郎绝无旁人。梁五兴奋挥舞着手臂,像个孩子一样从岩石上跳下来,对傻傻看着他的鲍林道:“是大郎的船!是大郎的船啊!”
两艘舢板划向岸边,离岸还有老远,于万里便从船上跳了下来,踩着浪花奔向海岸,跟梁五来了个大大的熊抱。两人叙说着这段时间两边发生的情况,都是唏嘘不已。梁五听说平安港如今的繁盛,目光中露出向往神色,他是真想立刻回去看看。于万里命人用小船来回几次,将船上流求产的海盐运上岸,又交给梁五一万贯钱,这是江枫拨给他的活动资金。
看着堆积如山的盐袋子,梁五欢喜的直搓手,这下可以大干一场了。于万里忽然想起件事,道:“五哥,还有件事,是谢叔交待的。”“哦?什么事?”于万里道:“谢叔说让你万万不可暴露麒麟会与江家的关系。”梁五皱眉道:“可是咱们要联络老兄弟,不用老东家的名号怎么行?”于万里摊摊手道:“他就是这么一句话。至于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谢平川担心的是妙清派人来打探江枫底细,若是顺藤摸瓜把江家在登州的势力查清了,只怕又会有麻烦。这些梁五自然不知道,只好先点头答应。他问道:“万里,你此去青泥洼几时回来?我把那些随大郎南下的老兄弟的家眷都找齐了,回来时你一并带走吧。”于万里点头道:“好。俺最多三五日便回来,便在此处接应大伙上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