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歌

第119章 霹雳(五)

远处的江枫已经看到端坐马上的那员将领,陆川在身后低声道:“这位便是张大人了。”几人在亲兵带领下走上前来,躬身施礼。陆川上前一步道:“大人,小人回来了。”张俊见是他,冷冷道:“陆川,你当日夸下海口,这才几天,怎的便跑回来了?钱在哪里?”

陆川额头微微见汗,凑到张俊身边耳语几句。张俊扫了一眼江枫,扬声道:“此事以后再说,眼下军情紧急,大军今日便要到杭州平叛。这些船,都要拿来运兵。”江枫听到“平叛”两个字,心头咯噔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赶忙问道:“敢问大人,可是官家身边出了什么变故?”张俊“啧”了一声,不屑与他多说,竟骑着马昂首而过,自顾大声命令部下,指挥部队上船。

江枫作为船主,不得不随着张俊人马出发。大军在萧山附近上了岸,趁着夜色,行军到一片树林中悄悄安营扎寨。说起来,张俊正是日前收到了天下大赦,改元“明受”的消息,才知道皇帝身边出了变故。赵构是他最大的靠山,当然无论如何也要救他出来。他离杭州最近,反应也是最快,立刻提兵赶来勤王。由于赤心军封锁了水路交通,杭州城的消息始终不能传递出来,张俊投鼠忌器之下,并不敢贸然进攻杭州城,只好先在萧山附近埋伏起来,准备安排探子前去打探情况。

队伍刚刚安营,陆川便再次求见张俊,他对张俊道:“大人,那江枫主动请缨,想进城为大军刺探敌情。”“哦?”张俊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这人不过是个商人,这么干对他有什么好处?万一他进去投靠了叛军,咱们的虚实可就全暴露了。”陆川急道:“大人,千万不要小看此人,他与秦桧秦大人是至交,而且在扬州救了官家性命,如今已是宣德郎的官身呢!”“什么!竟有此事!”张俊一下子站了起来。

秦桧也还罢了,这江枫年纪轻轻竟然立下护驾之功,将来成就只怕不可限量。想起他大摇大摆的开了三条战船来见自己,如此明显的暗示,竟被自己忽略了,不由得暗骂自己昏聩。但人已经得罪了,只好想法子补救。他心念转动,已有了计较。这个江枫想来是邀功心切,想要再上一层楼,这才主动请缨。那就不妨让他去,成功了自然是好,还可以为他请功来化解尴尬,若是这人死在城里,则去了一个潜在对手,自己得罪他的事情自然也就不用提了。想通了此节,张俊一拍手道:“原来如此!立刻带他来见我!”

待江枫等人到来,张俊一改日间傲慢无礼神色,亲手为江枫斟了一碗酒,豪爽的大声道:“江兄弟,俺老张是个粗人,只佩服有胆气的好汉子!白日里以为你也是那蝇营狗苟之辈,故此多有得罪,想不到江兄弟竟然敢入城刺探军情,真是好样的!来来来,且干了这碗酒以壮行色!”江枫见他前倨后恭,只道这人是厮杀汉做派,也就不以为意,将那碗酒一饮而尽。只有老谢在旁暗暗冷笑。

张俊点了手下十余名最好的斥候,命他们与江枫一起进城,却被江枫婉拒了。他对张俊道:“大人,在下本就是一介商贾,身份并无破绽,贵属都是军士,一旦被盘查反而容易露出马脚。江枫有个不情之请,如果大人首肯,在下感激不尽。”

天亮后,一艘小型沙船出现在杭州城外的码头上。船上几个行动矫健的水手,麻利的把缆绳系在栈桥上。江枫从船舱中钻出来,眺望远处城门的动静。这是一艘张俊军中征调的运粮船,船上本来装了几千斤军粮,江枫干脆一起要来,想假装粮商混进城去。此时码头上颇为萧条,没有几艘船停靠。有一队巡逻军士刚好从城门往码头走来。江枫算了一下时间,给水手们使个眼色,众人会意,开始将几包粮食抗下船,堆放在栈桥上。他们的行动立刻引起了巡逻队的注意。那领队的军官走上前,喝问:“你们是何人?从哪来的?拉的是什么货?”江枫道:“小人是十三浦商帮的,我家东主刚采购了五千斤米,准备送入城中陈记粮店。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那军官一听是粮食,顿时两眼放光。他们军中粮食本来就不多,兵变后苗傅一时顾不上这些,军粮已经捉襟现肘,只得暂时搜刮些城中百姓口粮维持。有这一船粮食,当可稍解燃眉之急。那军官欣喜的点头道:“好好,你们都是义民。既然要捐献给朝廷,咱们便收下了。”江枫急道:“军爷,这是……”“休得啰嗦!看你鬼鬼祟祟,莫非是金人奸细!” 那军官将手放在刀柄上,目露凶光瞪着江枫,见江枫讷讷的不敢再说,才手一挥,带了几个士兵上船,逼迫江枫开船。

粮船从城南水门驶入,沿城中运河缓缓向北,直到北门附近运河码头才停住。那军官命江枫将船上粮食搬下来,塞给他一块写着“义民”的木牌子,便打发他们离开了。江枫见他粗心大意,连底舱也没检查一下,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才不在乎什么救驾之功,更没想为张俊刺探军情,他冒险进城唯一的原因,就是担心环儿的安全。一路上他仔细观察城中情况,发现并不像想象的那样草木皆兵。除了城门口布有重兵,只在行宫周围见到大量巡逻兵士,其他地方一如往常。他围着行宫绕了一圈,发现行宫院内西北角有一棵大树,可以在那里上爬上去落脚,然后潜入宫内。江枫不动声色的从树下走过,重新回到船上。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天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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