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歌

第115章 霹雳(一)

江枫满怀心事的离开议事厅,转向不远处新建的竹楼,吕师囊被安排在那里养伤。吕师囊受伤颇重,靠着顽强的生命力才坚持到现在,此时伤口已经有些感染,浑身发烫,情况堪忧。建德大师正在给他诊治,小乙则热心的在旁边帮忙照料。她并不知道眼前胡子拉碴满脸风霜的大叔是谁,只是看他憔悴的模样,就忍不住替他难过。她细心的用温水擦拭着吕师囊的面孔,擦了两下忽然有些迟疑,这人的眉骨有些高,看着好熟悉,却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恰在此时,吕师囊缓缓张开了眼睛,他看到一双熟悉的眸子凝望着自己,一如当年泉州碧螺巷中,夕阳斜照,美人如玉。他一把抓住小乙的手,喃喃道:“绿珠,我终于见到你了!”小乙吓得“啊”的一声,赶紧站了起来。

韩松在旁边看得清楚,连忙将大当家扶住,道:“大当家,那不是娘娘,是金芝公主啊!”吕师囊挣扎两下,又晕了过去。江枫恰好此时进来,赶忙过来查看情况。江枫问道:“韩大哥,这是怎么回事?”韩松尴尬的挠挠头,他心想江枫也不是外人,干脆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他也罢。

事情还得从政和三年说起。那是道君皇帝赵佶在位第十四个年头,大宋正是鲜花着锦烈火油烹的时候。然而表面繁华的背后,是国家越来越腐朽虚弱的现实。随着吏治腐败,朝廷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官府在正税之外玩起了“折变”之类的把戏,以临时需要的名义改征其他物产,原定交麦子的折变成交布帛,原定交丝绸的折变成交大米。比如江淮两浙的赋税,本来该交小麦,每斗小麦折税三十文,发运司衙门却要求以小麦折钱,每斗折钱九十文,民众的负担变成了原来的三倍。这些做法是二倍、三倍地诛剥贫民、重率暴敛,向民众疯狂地变相增税、重复征税。江南地区赋税尤其苛刻繁杂。于是民间怨念渐渐积累,暗流涌动。

这一日明教教主方腊大摆宴席,在泉州碧螺巷宏鼎楼宴请江湖大豪吕师囊。众人正在推杯换盏之际,楼下一阵阵暴雷也似喝彩声引起了吕师囊的好奇。叫来店小二一问才知道,那宏鼎楼有两位出名的美女店招,唤做“绿珠”“红玉”,当日正是二人表演蹴鞠的日子。

楼前蹴鞠台子上,两位绝色女子如蝴蝶飞舞,将一个球儿颠的煞是好看。红衣女子英姿飒爽,长身玉立,叫做“红玉”,绿衣女子温婉大方,肤白胜雪,自然便是绿珠了。那球在红衣女子肩头向后一路滚落,掠过那惊人的美好曲线,在众人惊叹中被她一个蝎子摆尾踢入风流眼。那边的绿衣女子身子便如没有重量一般,掠地横飞,用头接住球儿,接着转身踢、退步翻、单枪、打拐、卧鱼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作,只把台下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叫好都忘了。

吕师囊好武成痴,广交豪杰,二十七八了还未婚配。也不知是不是前世注定,从来不近女色的吕师囊对那绿珠姑娘竟然一见倾心。这顿酒吃的都心不在焉起来。方腊看在眼里,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益发热情款待。后来吕师囊因佩服方腊的胸襟气量加入了明教,才知道那位绿珠姑娘也是明教中人,而且与方腊已有婚约。吕师囊怅然若失,颓丧了很久。方腊得知此事,慨然放弃婚约,以全兄弟之情。哪知绿珠姑娘听说此事,竟然以死相逼,非他不嫁。方腊只得与她完婚。

吕师囊虽然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但人家夫妻确实因自己而差点反目,自觉愧对二人,黯然返回家乡。后来方腊造反,吕师囊参加起义,更多的倒是为了还这份情。待方腊事败,吕师囊九死一生逃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设法找到了绿珠母女。当时还叫王寅的妙清和尚,指点他找到恩师故居百花谷,将绿珠母女安顿在谷中,一住就是十年。后来小乙因与母亲口角,一气之下逃出谷来,不久被妙清的手下寻到,作为诱饵引得吕师囊南下。

韩松所知只是大概,很多事他也是听别人说起,语焉不详。小乙插话道:“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位伯伯,把我和娘亲带到百花谷藏起来的。难怪看他有些面善!”她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吕师囊额头皱纹,叹息道:“伯伯这些年一定过得很不开心,他可真的老了呢!”

江枫把韩松拉到一边,轻声道:“韩大哥,你看妙清有无可能追到流求来?”韩松皱眉道:“按理说不会,咱们没有走漏消息,而且高丽水军战船被毁掉近半,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恢复的。但是妙清这人睚眦必报,咱们不可不防。”江枫点头道:“咱们必须尽快扩张船队。我打算成立个检校营,专司水手、士兵训练。请韩大哥负责,你意下如何?”韩松道:“好说,大郎你只管吩咐。”江枫道:“事关平安城安危,咱们即刻便着手准备吧。不过如何动员大家踊跃参军倒是个问题。强行指派不是不行,总归是影响士气。”

第二天一早,一阵咚咚的鼓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平安港居民放下手头活计,都跑到码头上看看出了什么事。只见高大的神舟上,张振玉手中红旗向下一挥,两艘船从港湾两侧相向而行,快速接近,三十步远的时候,双方同时开始射箭。岸上百姓一齐惊呼。江枫站出来大声道:“大家不要惊慌,这是咱们平安港检校营演武,是演练接舷水战!”

原来,这就是昨晚江枫和韩松商议的办法--以演武的方式宣告检校营的建立。果然,平安港的居民们马上来了兴趣,聚精会神的观看双方演武,还纷纷加油喝彩。海狼军和广福号老伙计各出三十人,由于万里和韩松指挥,分别驾驶海鹘船和钻风船。他们用无头的箭矢和木棍刀鞘做武器,你来我往,大呼酣战,杀的颇为热闹。

广福号的老伙计虽然也是屡经磨练经验丰富,但比起海狼军的军官团还是差的太远,结阵作战缺乏灵活性的缺点也暴露无遗,他们很快被敌人远攻打乱了阵脚,随即被战技高超的海狼军突入队伍,逐个击破。不一刻,除了被逼到船尾的于万里,所有人都“牺牲”了。于万里不甘心的把刀丢在甲板上,一屁股坐倒,认输投降。岸上观众传来一阵叫好,还夹杂着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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