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经理突然打电话给我,约我喝茶,那口气和声调好像有特别重大的事情要交待,江经理说见面后再聊。
我心里美滋滋的,心想可能有什么好事,说不定他给我弄了一个大订单。
接到这个电话时我正蹲在厕所面红耳赤地做环保排污工作。由于最近辣椒吃得多上火了,工作很辛苦,腿都蹲麻了,总感觉还有一点没出来,没有那种管道彻底疏通的畅快感。边工作边玩手机倒也挺享受的,主要是等下站起来脚麻够难受的。
接到江经理这个电话,我心情爽到了顶点,我一个深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来了个力拔山兮气盖世,最顽固的那一截恶心的东西终于把它挤出来了。
我一边洗手一边想,蹲厕所都能接到客户订单, “屎”来运转啊。
潮汕地区茶座倒不少,我以跟美女约会的心情去赴约喝茶。
江经理一边沏茶,一边摇头,我的心凉了半截,我估计跟订单没多大关系。因为有好事情的人都是一脸笑容,可是江经理却皱着眉头。
我试探着问:江经理,今天好有雅兴。
江经理递了一杯茶给我,连笑都是带着苦涩的,他说:高总,老钱的公司大变天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我递了一支烟给江经理,问怎么大变天了?
江经理突然严肃起来:老钱已经不是老板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让江经理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他说老钱已经不是公司法人了,老板易主了。
我吃惊地站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江经理向我招招手,示意我坐下。
我问江经理:老钱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公司拱手相让给了别人?
江经理摇头:我也搞不明白。
我脑袋里像电影闪回一样,想起前不久去找老钱喝茶时的情景:
老钱递了一杯茶给我,他说有苦难言,当初不该去做假冒产品,他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苦不堪言,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说,这件事不是一笔勾销了吗?
老钱一脸后悔的表情说,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是独自在承受,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吞下,这事我也不想提了。
…………
原来,事情真的没那么简单。
我告诉江经理,我想起了一件事:老钱以前做假冒产品侵权,被人索赔几千万破产了,由于没钱赔偿,老钱还坐牢了。后来老钱提前出狱,传出的风声是,被侵权的厂家免责不要老钱赔那几千万了,因为老钱山穷水尽没钱赔了。后来老钱就来找我合伙开厂,算是重操旧业。经过我和老钱共同努力,生意做起来了,广告都在省电视台和央视广而告之了,这个你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往事又一幕幕浮现在我眼前。
那时,机器设备老钱说买的二手货,其实是老钱第一次破产后被索赔厂家拉走抵债了,老钱和我合伙办厂时又从那个厂家把设备拉回来了。
两次做广告,一个是省电视台的广告,一个是央视的广告,我和老钱合伙办厂时资金并不宽裕,两个广告分别有一半的广告费都是老钱想办法先垫付的。当初我很纳闷儿,老钱都破产了,哪有那么多钱来垫付一半的广告费?现在终于明白了,是那个被侵权的厂家垫付的。
江经理听后,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提出免责不要老钱赔款的厂家下了一步棋,让老钱提前出狱重新开厂,等老钱赚到钱后再赔偿欠款。
我说:不仅仅是这样,老钱现在不是企业法人了,他的工厂已经是别人的了,那个厂家的老板够阴险的。
江经理说:老钱出狱后找你合伙办厂,等把生意做起来了,那个厂家就想把工厂收回去了。
我说:对的,现在我才明白,我跟老钱合伙办厂把生意做大之后,老钱为什么着急要把我赶走的真正原因了。不是老钱要赶我走,是别人要赶我走的。
江经理叹了口气:高总,你跟老钱合伙办厂,你那么拼,原来是在为别人做嫁衣,你却蒙在鼓里。
我说:我当初不是没有疑问,而是有很大的疑问,但就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今天总算明白了。
江经理笑了:人嘛,总会有一两次被别人蒙在鼓里的经历,经历一次,就成长一次。
我问江经理:你知道现在接管老钱工厂的老板是哪里人吗?
江经理说是广州本地人,他的工厂也在广州,广州化妆品厂比较多。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恐吓电话为什么是用广州公用电话打给我的了。老钱出狱后从一开始就知道工厂不是他的了,他只是帮别人把工厂生意做起来免除几千万的赔偿款,所以他不太可能因为我抢了他的客户而恐吓我。前不久找他喝茶谈到电话恐吓一事,他知道是谁在恐吓我,但没说出口。
我没把电话恐吓这事说给江经理听,我问江经理以后怎么打算。
他说走一步看一步。
业务经理在每个公司都是被老板重视的人,江经理不会为饭碗而担忧,主要看他自己的心情。
我告诉江经理,如果哪天有别的想法了,我随时欢迎你加入我的团队,只不过我承包的是一口小鱼塘,怕影响你摇头摆尾,游起来不顺畅。
江经理笑了:高总,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低调,以你的能力不出三年,你的公司就会发展到令人刮目相看。我相信你,比你自己还相信自己。
晚上,钱菲儿来找我了,刚一见面她就扑到我怀里大哭一场,梨花带雨。
我知道她为什么哭,也没阻止她哭,我让她大哭一场反而好受些。
等她哭累了,我缓缓抬起她的头,帮她拭去泪水,扶她坐下。
我看着她,缓缓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要振作起来。你爸的工厂没了,我还有工厂,你和大胸妹随时可以来我这边上班,刚好有两个岗位需要人。
钱菲儿说,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第一次她老爸的工厂没了,第二次工厂又没了,以后没有第三次了。
很可能没有第三次了,老钱已经五十出头了。
我问钱菲儿:你爸什么都告诉你了吗?
钱菲儿点头:什么都说了,只是现在才说,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逗她:你爸把你蒙在鼓里,我把你蒙在被窝里,我也不会告诉你。
钱菲儿又哭又笑:我这么难过,你那么开心,你好意思?
我安慰她:把不开心的事情统统忘掉,事情都发生了,也不要再去纠结什么了。我这边不是还有个小厂嘛,你就当作是你爸的,虽然我不是你爸。
我话刚说完,钱菲儿想哭又想笑,想笑又想哭。
钱菲儿慢慢平静下来,我把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你跟我老丈人只能生活二十多年,余下几十年都是跟我老丈人的女婿过日子,只要我老丈人的女婿有点小钱过日子,岳父的工厂没了,饿肚子的是我岳父,又不是我岳父的女儿饿肚子,你担心什么呢?
钱菲儿:你岳父不是你爹吗,你让你爹饿肚子?你良心何在?
我说,让老丈人来我厂里看大门,包吃包住不包工资,老丈人怎么好意思要女婿的钱?
钱菲儿:女婿怎么好意思不给老丈人工钱?农民工的工资你也敢不给?
我吻了一下钱菲儿笑道:你爸是农民工?
钱菲儿又叹气又摇头:他比农民工还惨,什么都没了。
我告诉钱菲儿:你爸不是什么都没有,至少他还有一个女婿,女婿还有工厂,有工厂就有工作岗位,我安排你爸做门卫,工作轻松又不操心。
她:做门卫?
我:总比做清洁工要强。
她:拉倒吧。
我:做保安队长总可以吧?
她:我去……
我:做总经理行吗?
她:肯定行。
我:那我呢?
她:做门卫。
…………
我笑了,她也笑了,那是不可能的。
我趴在沙发上,钱菲儿给我揉肩、捶背、捏脚,像极了足浴店里的小妹。
我翻身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钱菲儿继续辛勤劳动。
我让钱菲儿给我揉肚子,她问我中午吃得多吗?
我说空腹,你使劲揉,后面有阀门控制的。
钱菲儿像揉面团一样给我胡乱揉一通,再干燥的面粉都能被她不专业的手法揉出水来,难怪她担心我中午吃得多。
我告诉钱菲儿,我全身上下都要揉一揉,绝不留死角,哪怕我身上长了一根“刺”。
她笑了,说不可以。
我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突然冒出一句四川话:你说个锤子。
其实说的就是那个东东。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钱菲儿跟我接触久了,学会了几句使用频率很高的四川话,关键是还学得像模像样,这就是天赋。
钱菲儿给我捏大腿,痒酥酥的,像蚂蚁爬一样,有触电的感觉。
我提醒她,上面一点,再上面一点,矮子爬楼梯懂吗?
钱菲儿抿嘴笑,就是不听我的。
我问钱菲儿:你不会爬楼梯吗?
她说:只会下楼梯。
她的手就往我脚踝的方向移动,跟下楼梯一模一样。
我长叹一口气,说她是250。
她眼珠子一转,让我把250按大小顺序念给她听,我没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