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潘文君眼眶里打转的泪间再也憋忍不住,溃堤一般汹涌落下。孙行简大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走,我这就去向都护求娶你!”
……
此时的集英殿内,气氛正因先前的一幕而推至高潮,所有人举杯欢庆着,只有潘玮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谯川王他们四人一起回来时,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潘文君的身上。他们各个神情怪异,带着笑,可眼底深处却又能窥见几丝怜悯。
厉卿臣和孙行简交换了个眼神,直觉不妙,而卫菽晚此时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玉台之上的平嘉帝朗笑了几声,开了口:“潘文君,还不快上前来听封?”
见潘文君一脸茫然,平嘉帝才意识到她不是被自己先前派出去的人找回来的,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耐心言说起:“方才阿巫葛大皇子已代他父皇向朕求娶了你,朕今日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正式册封你为长平公主,你将去往子夷国和亲,为大邺和子夷两国的万世太平出一份力。”
说罢,又半开玩笑半嘉奖式的添了句:“你父亲半生都未完成的使命,将由你来完成。”
潘玮的脸色已白了几度,他几番想冲到大殿前向圣上表明拒绝这场亲事的决心,可当前百官都在,各国的特使也在,他若这样做了便是当众下了皇帝的脸面,反而会将事情搞砸。
是以他强压下心火,告诫自己先忍着,待千秋节过后,再私下求见圣上,说服他收回旨意。
可他并不知女儿刚刚已将身心都交付给了旁人,潘文君一脸死灰之色,孙行简当下就要冲上前交事情言明,却被厉卿臣扯住了胳膊。
在众人的注视下,厉卿臣不便详细说明,只朝孙行简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出声却不显口型的说了句:“稍安勿躁,有我在。”
卫菽晚也听见了,这话像是突然降下的无边黑幕里唯一的一星光亮,她莫名相信厉卿臣,觉得此事还有转圜余地,于是也劝孙行道:“舅舅,莫急。”
孙行简暂时被两人安抚住,这时厉卿臣便上前,众目睽睽下步上玉台,直走到平嘉帝的面前,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量说了几句,而后平嘉帝便改了主意。
平嘉帝点了点头,觉得有理,而后大笑道:“朕今晚高兴,与众卿不醉不归,其它事都留待明日再议。”
一听这话,卫菽晚总算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暂时放了回去,潘玮脸色也略微好转,孙行简默默攥住潘文君的手,给她以勇气,袖缘遮掩下,旁人也看不出什么。
只是阿巫葛大皇子的脸就有些难堪了,狐疑的盯向厉卿臣,猜不透他方才是说了什么,让大邺的皇帝改变了主意,将原本答应好的事情又拖延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平嘉帝已明显醉了,由贵妃和曹公公扶着离席,这场盛大的宫宴也算散了。
厉卿臣随着众人离宫之前,让人给凤婉捎去口信,叫她设法规劝圣上,拒绝阿巫葛皇子的求娶。
回程的时候,卫菽晚和孙行简都上了厉卿臣的马车,卫菽晚早就忍不住想问:“你刚刚是如何劝住圣上的?”
厉卿臣摇摇头,“并非算劝住,我只是提醒他先帝曾立下的一个规矩:举凡饮酒之后,不可拟旨。以免情绪用事,产生错判。”
“原来是这样。”卫菽晚淡淡吁出一口气来,感激道:“不过你总算为我们争取了一晚上的时间。”
厉卿臣想着卫菽晚既已撞破了温婕妤是他的人,便也不打算瞒她,将捎信给温婕妤的事情告知了她。
孙行简虽不了解他这些年在暗中积蓄的力量,但对此并不意外。前朝许多人的手都会伸到后宫,厉卿臣与温婕妤相熟,并不奇怪。
何况当前情况下大家坐在一条船上,厉卿臣也是为了帮他,对此他也只有感激的份儿。
而厉卿臣也正是拿准了这一点,才不惧在孙行简的面前暴露了凤婉这一颗棋子。
听到这消息,卫菽晚心下燃起了希望:“温婕妤如此得圣上的宠爱,圣上应当会答应她对不对?”
可厉卿臣却不怎么看好,直白相告:“你小看了咱们这位陛下,风流归风流,一但涉及前朝之事,即便是再受宠的妃子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
孙行简也如此觉得,咬着牙道:“那明日一早我就随都护进宫求见圣上,告诉他我与文君已有夫妻之实,就算文君的闺誉不能保住,至少保住了人!”
“连宠妃之言都不会听,你觉得圣上又会听你和潘节使的话?”厉卿臣话说的无情,却也都是实情:”即便得知潘文君已非完璧,他也有一百个法子瞒过此事,后宫里从来不缺一些下作手法,照就能让她以完璧之身去和亲。”
听着这话,孙行简只觉是一道平地风雷,却也琢磨不出任何应对来。
“不管如何,还是先等等温婕妤那边的消息吧,今晚我们也再想一想有没有其它法子。”卫菽晚安抚道。
而凤婉这边,也的确如厉卿臣所料的那样,尽管她给平嘉帝用上了合欢散,又使出了浑身解数,依旧没能劝动平嘉帝收回旨意。
只得来一句冷着脸的警告:“后宫不可干政!”之后平嘉帝便和衣离开了她的兰馨斋。
当夜凤婉就将消息飞鸽传给了厉卿臣,厉卿臣焚了那张纸条,目光凝在那跳跃的火苗上,脑中跳出了此事万不得已时的解决方案。
他还有雁荡山十八连环寨这颗棋,只是不到最后,轻易动用不得。因为一旦动用了,圣上暴怒之下只怕会不计一切代价的荡平雁荡山,那么他多年培植的力量,兴许就留不到自己用的那一日了。
可是想到潘玮一生忠心护国,潘文君等了孙行简十年终于走到一起,还有卫菽晚那噙着泪花,殷殷看向他的模样……
厉卿臣就觉得,这事他是非管不可了。
于是翌日天亮后,厉卿臣踩着点儿去了天禄阁,尽管他来得很早,可潘玮和孙行简比他来得还要早,两人已在里头苦苦求了皇上半天。
许是听得烦了,觉得厉卿臣此时来得正好,平嘉帝也没让厉卿臣在外头久等,便直接叫曹公公引他进来了。
厉卿臣进去后,便见潘玮和孙行简双双跪在地上,瞧那憔悴可怜的模样,不仅是昨晚一夜没睡刚刚又痛哭流涕过,大抵还磕了半晌的头,额头才会肿得那样高。
厉卿臣请安之时,两人都安静了会,可等请完安后,孙行简便似豁出去似的,连着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陛下深知子夷皇室对潘节使的憎恨,多年前便派人强掳过潘娘子,他们借着议和的名义来求娶潘娘子,明摆着是心怀鬼胎!微臣恳求皇上收回旨意,莫要封潘娘子为和亲公主。”
听着这话,厉卿臣便知孙行简这是还没有坦明他与潘文君有情一事,只是以同驻守在边关的情谊立场来求,倒也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