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影子憨拙笨重,就连一动不动也觉粗鲁莽撞,猝不及防便破坏了那双眼睛里的安宁静寂。
所幸,那双眼睛里是令他欣慰的波澜不惊,而后耳边传来一声同样波澜不惊的问候——
“回来了。”
他长长的吐了一口凉气,像是一声疲惫的叹息,嘴唇边蓄着的一圈杂草一般粗硬的黑色胡茬儿微动。
“嗯,回来了。”
他应承着,不待那扇独门开的更大便挤了进去,随后又迅捷向后又退了一步,渐渐好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试图蹿进来的寒风,此时他距离芷兰更近,几乎是要触碰到对方,但他巧妙的侧身到一旁,给彼此留下了不多不少的距离,不亲近,也不疏远。
他的目光转而投向内屋床榻前的摇篮,看到一个粉嫩的婴儿,严严实实的盖着小被,睡得正是香甜,这才终于宽心。
这是一个温暖安稳的小世界,与外间偌大的天地隔绝开来,仿佛连心也弱小了无数倍,很容易满足,很容易充实。
他此刻的心就是满满当当,填充的是什么?
是婴儿均匀的呼吸声;是炭火“噼里啪啦”细碎的分裂声;是一股清幽绵长的气息,不知是香还是甜,亦或是略带一丝醇厚的奶腥。
小屋密闭性良好,头上厚实的茅草顶棚既能挡住屋子外的寒风,又能阻止屋子里的暖意外泄,还有良好的透气功能,使得这个小小的空间空气得以流通,不至于太过憋闷。
现在屋子里弥漫着令人沉醉的暖意,这远比外面辛辣刺骨的寒风好上一万倍,他并没有进内屋的意图,只是随意找了一个依靠,分不清是坐是蹲,只是闷声喘着粗气,似乎是要将身体内所有的寒气都排除体外。
某一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初见芷兰时的情景。
那时,他以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可是后来他忽然又觉得,所谓的“天意”其实就是自己的意愿。
相逢,或许是天意,然而天意却不具有任何决定性的意义。
她是否愿意来到他的生命里不取决于天意的安排,而取决于她自己的意愿。
芷兰伸手,试图替桓崎解下被融化的雪打湿的外衣,桓崎向后退,一退再退,直到后背抵到墙壁。
芷兰缩回了手,不再坚持,她深知自己可以在他口渴难耐时送上一盏茶,也可以在他汗流浃背时递上一条汗巾,却不能此时此刻替他宽衣。
这是禁忌,这是底线。
她一直都努力试图打破这些禁忌和底线,如此,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他一个交代。
只是,她能越过自己心头的那道坎儿,而他不能。
他是顶天立地的男人,那道坎儿在他心里,也顶天立地,无从逾越。
他或许还保有爱的本能,但已失去一切的热爱,他所保留下来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他所缺失的部分,无论如何也找补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