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沉默,在此处,是真的没有旁的意思。
“你会杀了我吗?”
又是孛秃噜先开口,自他放下手中长剑的那一刻开始,这便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徐福方才沉默,是因为在思考,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徐福又想了想说道:“我见过你的父亲了,我跟他达成了一个协议,作为回报,他要求我杀了你,所以我让人追上了你。”
孛秃噜面色瞬间僵硬,不可置信颤声说道:“这不可能,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了,他怎么可能要求你杀了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后骨血?”
徐福叹息一声平静的说:“事实就是如此。”
父亲要杀了儿子,这已经不是常理可以解释的,这是一件旁人都极为难以接受的事,更何况是作为当事人的孛秃噜。
他的表情极为扭曲痛苦,他需要一个解释,徐福也很想给他一个解释,有些话出自他口,对孛秃噜而言,或许会更容易接受。
即将出口的这些话很严肃,徐福试图坐的更稳一些,表现的更郑重一些,然而实在身不由己,最终只能无奈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变。
“你做错了事,该受到惩罚,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孛秃噜微愣,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对错这样的话题,觉得很是新鲜很有趣味,也很是不屑。
孛秃噜拧眉冷笑怒目反问道:“呵呵呵,我做错了什么?”
徐福道:“你杀了很多人。”
孛秃噜反驳道:“雪城一战,你也杀了很多人吧,我父亲也杀了很多人,你们有何资格说我做错了?”
徐福没有反驳孛秃噜的反驳,依旧平静说道:“有些人原本是可以不杀的,例如你的兄弟姐妹,例如很多的东胡子民,你若是没有做让他们死亡的事,他们就不会因此而死亡。”
孛秃噜低头,想起被他屠杀的兄弟姐妹。
徐福说的没错,他们的确可以不杀,这其中有许多人对自己从未构成威胁,自己为何要杀他们呢?
为了报复?
为何报复?只是为了报复他们没有站在自己这边吗?
孛秃噜一瞬间茫然,像是一个下雨天无处躲雨的少年,事实上他的确还很年轻,甚至于比徐福都要年轻,也许正因为年轻,所以他眼睛里有一抹凌厉狂傲的光。
那是不愿向任何人、任何事物、任何道理低头的倔强,即便是已经沦为阶下之囚,他的眼睛里也还充满了渴望。
渴望,也可以称之为愿望,一般的渴望都可以称之为愿望,渴望是主观发生,并不一定成为现实,索取的,也都是有底线有界限的事物。
比如,贫苦人家的孩子渴望吃一顿饱饭;比如,夜夜失眠的人,渴望睡一个好觉;比如,读书人渴望得到一个好前程。
生命存在的过程里,渴望一定是不可遏止的,莫说是人,就连虫鱼鸟兽,花草树木都有渴望,这是这个天地间适用于所有生灵的常理常情。
徐福也有渴望,比如当下,他渴望回到琳琅身边,从此不离不弃、白头到老。
孛秃噜又是大笑,似乎又带着无可奈何不被人理解的失望说道:“我不杀人,便不能强大起来,我的父亲给我取名叫做‘孛秃噜’,勇士的意思,我知道他希望我变得强大,东胡也需要我变得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