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长久的沉默。
下首位有一身材粗壮臃肿的老者,在数名随侍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离开座位来到单于跟前,他伸手横于胸前,躬身向单于恭敬行礼,卑恭姿态无可挑剔,然而神色却是僵硬阴沉。
那老者慢条斯理开口道:“天女身份何其尊贵,怎可下嫁凡夫俗子?更何况下嫁之人还是一个中原男子,还望大单于收回成命。”
头曼微笑应答道:“如果,吾记得不错,当初欲使天女下嫁东胡的,也是尔等提议,如今天女不嫁东胡,尔等无异议,嫁于吾指定人选有何不可?”
那老者皱眉沉声说道:“当初我等提议天女下嫁东胡,乃是为匈奴便利,是为匈奴千秋万代之基业稳固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大单于欲伐东胡,天女虽不能再嫁东胡,但为何要下嫁于一个中原男子?这中原男子于我匈奴有何益?况且中原与我匈奴血海深仇,难道大单于真的忘记了吗!”
头曼讥诮道:“吾,怎会忘记世仇?然而中原这般大,中原人这般多,难道每一个中原人,都只能是我匈奴的仇敌吗?吾亦知天女的荣光,只会被尔等当做换取利益的筹码,也罢,就算天女是筹码,可尔等又怎知吾选定之人,不能与匈奴便利,不能保匈奴千秋万代基业永固?”
老者气愤摔杖,浑身颤抖说道:“大单于莫要忘记以往的教训。”
这句话虽然看似模糊不清、没有具体指向,但他口中的以往的教训,只能是朵儿的母亲。
这触及到了头曼心底最为阴晦的逆鳞。
头曼横眉凛然,露出猛兽一般无情且充满残暴意味的目光说道:“你要知道,吾,并非在同你们商议。”
老者毫不退让道:“大单于改政可,伐东胡也可,我等皆听令于单于,只是这天女下嫁中原男子之事万万不可!匈奴不是单于一人的匈奴!”
……
场间唇枪舌剑争执激烈,朵儿无心去听,她还沉浸于突如其来的惊诧之中,她断然不会想到,父亲竟然在这样的场合,用这样的方式,来定了她与徐福二人的终身大事。
如此,未免唐突。
父亲并不是草率之人,她大概能猜到一些缘由。
不可否认,他这么做自有他的私心,嫁于徐福这件事,她自然是满怀期待的,但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决定她的归属,她总是有些抵触,她更加希望甜蜜的果实是自己亲手去颉取的。
然而现在这还并非重点,父亲不可能考虑不到这件事公之于众有多凶险,她现在开始担心的是父亲如何应对部族众人的反对,同时,她也很担心徐福。
单于与那老者你来我往,彼此都不是和颜悦色,徐福完全不明其中内容,又见朵儿惊讶的神态,于是疑惑问道:“他们似乎在争吵。”
朵儿出乎意料有些心不在焉对徐福说道:“父亲方才将我许配与你了。”
徐福凭借着极为有限的信息,他敏感的意识到这件事意味着什么,顿时也是愣在原地。
也许,他该想到的。
他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返回中原,此刻他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很快便镇定下来。
徐福偷偷看了朵儿一眼,现在她满眼担忧,徐福实在有些不忍,他明白朵儿的心意,也知道朵儿现在在担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