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没有人不看重尊严,愈是身处微末或是艰危之中的人愈是如此。
为了有尊严的活着,匈奴人世世代代付出了很多努力甚至于牺牲,匈奴人是绝不肯向别人展示自己软弱的一面的。
为之坚守的骄傲,如果被当面拆穿,就像是被生生撕掉一块血肉,疼是其次,屈辱,就难以忍受。
现在被徐福一句话否定,这无异于向整个匈奴发起了挑衅,作为匈奴的大单于,头曼又如何能饶恕徐福?
听徐福如此说,那两名原本并无表情的匈奴武士的眉头忽然眉头紧皱,头曼的目光也变得狠辣起来。
这种狠辣与第一眼所见的一视同仁的锐利不同,更具有指向性,他这时的狠辣是只针对徐福一人的,所幸他的忍耐还没有到达极限,因此他尚且能耐得住杀心。
朵儿却听得分明,也看得见父亲满面的不悦之色,不由得替徐福捏了一把汗,方才她与父亲说了一些话,要求父亲承诺了一件事。
这时,却不知父亲是否能遵守承诺了。
因为她也未曾简料到徐福竟敢如此蔑视匈奴、蔑视父亲,总觉得方才与父亲达成的协议不够稳妥,于是她再次用匈奴语恳求道:“父亲……徐福是我带回来的,如果他出言不逊,父亲责罚我便是,无论如何请不要为难于他。”
“你为何这般回护于他?”
朵儿泪眼朦胧道:“听说当年母亲也这般回护过你。”
头曼深深叹息,心下已然明了,却是依然怅然,大概是因为这句话而勾起了久远的回忆。
徐福此时便在一旁看着,他虽听不懂朵儿在说什么,但他已经猜到了,毕竟他的灵魂里,也有她的一缕灵魂。
头曼目光变得暗淡,但看朵儿时依旧温柔,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第一次看到那个不可方物的温柔女子一般。
朵儿的眉眼是像极了她的母亲的,头曼再开口时,言语里已经带着些湿嗒嗒的歉疚,仿佛女子悲春伤秋似的。
“我的女儿,吾不得不提醒你,有些事阿爸也无能为力,你注定是要做东胡的王妃的,不要再惦记这个男人了。”
朵儿低头凝噎,如暴雨摧残的花朵,抬起头时又坚定执着,如屹立青山之巅的一株青松。
“女儿明白,但女儿希望父亲能成全女儿的这一份心意,在女儿还没有去东胡前,这也许是女儿最后一次求父亲了。”
头曼不能安慰朵儿,因为他是整个匈奴的单于。
做了单于,就注定要放弃很多想要珍惜的事物,例如那些美好的记忆,例如一些美好的人。
头曼点了点头,朵儿这才微微一笑,头曼对朵儿说道:“阿爸不会杀他,但阿爸要替你考验他一番,看他是否配的上我的女儿如此痴心。”
朵儿摇头苦笑道:“罢了,反正,这痴心也最终也是不能交给他的。”
头曼道:“不为以后,只为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