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河河面的战斗,开始了。
赵军主力皆为骑兵,马上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然而滹沱河水流湍急,无法直接骑马涉水而过,赵军士卒弃马而分批乘坐小舟,以盾牌立于四周,防御南岸密集射来的羽箭。
纵是如此,中箭者也不计其数,鲜血染红盾牌,也染红了小舟,血水混合着河水顺着木板缝隙,流进湍急的河水之中,被浑浊的河水洗刷溶解。
反复如此,浑浊的河水融合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显得越发浓稠暗沉,越发汹涌澎湃,滹沱河水就像是沸腾起来了一般。
赵军终于艰难横渡深水摸上南岸浅滩,士卒跳下小舟,借着浑浊河水的掩护,踩着河底柔软的淤泥,与秦军在齐腰深的河水中短兵相接。
滩涂上的赵军就像是淤泥里的泥鳅,他们就在淤泥里隐藏着,随时准备在秦军的腿脚上咬上一口,秦军想要渡河,必须要将这些滑溜溜的泥鳅全部消灭干净。
或许是因为行动不便,两军士卒的动作显得十分笨拙,站在河岸上观瞧,就像是在看无数只在池塘里游泳的鸭子,在你追我赶嬉戏打闹,但这并不是一场游戏,而是真正的战争。
秦军从未在这样的环境中作战过,因此秦军士卒数量远远多于赵军的优势难以得到充分的体现,其善于阵战的优势也难以得到施展。
秦军虽然凭借着人数多于赵军,在场面上明显占据上风,但是秦军没有办法迅速在如此地形之下凭借人数对陆续进入浅滩战场的赵军形成包围。
因为在此地形之下,所有士卒的动作都被很大程度上限制减缓,往往一队秦军试图对一个区域形成包围姿态之时,赵军也已经用同等速度撤出原来的位置。
或许是因为地形限制了双方士卒的特长,也或许是赵军士卒抱定有去无回的决心,赵军和秦军竟是打的有来有回难解难分,短时间内无法分出胜负。
在激烈的战斗中陆续有人死去,有赵国士卒,也有秦国士卒,尸体飘浮于水面,又被河水卷起冲向下游。
一具一具尸体,远看如同一只一只小舟,这些小舟前仆后继争先恐后塞满了下游较为狭窄的河道,此时此刻,滹沱河河面上又何止百舸争流?
徐福就站在滹沱河北岸,听着南岸厮杀的声音,看着南岸厮杀的场面,一动不动沉默无语。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作,也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他就像一尊真正的石像。
石像的表情悲天悯人,但却无动于衷,徐福能做的就只能看着,静静地看着。
幽若在旁陪伴许久,亦能感受此刻徐福心里的痛苦,她终于忍不住说道:“别看了,先生还是回去吧。”
徐福开口说道:“我以为我足够敬畏生命,便可以打着敬畏生命的旗号,去屠杀另外一些我所认为该死的人,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这些不是敬畏便能够化解的,我不质疑自己的行为,但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行为。”
幽若不知如何来回答徐福这句话,感同身受又哑口无言,正如徐福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从眼前消逝一般。
杀一人而救十人。
用罪恶,来诠释善良吗?
如此,是非善恶,哪里分得清?
徐福忽然问道:“是否觉得我有时候冷血无情?”
幽若本能摇头说道:“不,我看到的先生,向来有情有义。”
徐福也摇头,自嘲一笑说道:“只有你会这般想,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我觉得自己冷漠无情,或许我也能给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