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禹川忙着去找沈砚,本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耗,但院长拦住他说激活了身份信息可以减去很多麻烦,夏禹川耐着性子听了几句,最后很是不讲道理地打断道:“这是你要头疼的事,我忙着找人,没空跟你耗。”
夏禹川说完转身就走,留下院长在原地傻眼,夏禹川离开了医院,想着蓝黛若是治好了,医院那些人惯会见风使舵,自己不在旁边守着,料想不会仔细照顾,想了想抬手胡乱捏出个银发灰眸的女人来。
夏禹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抬手在女人眉心输入指令,女人烟灰色的眸子里流窜过一串蓝色数据流光,而后清清冷冷地开口道:“您好,用户。”
“你好生照顾那少年。”夏禹川把蓝黛的坐标发给女人,而后又看了看女人,他发现风雪缟素的模样跟他在不周山上的某位同僚长得有点像,仗着他那位同僚不知道,他非常霸气地一挥手道,“你就叫苍梧吧!”
女人低声应了句“是”便依言照顾蓝黛去了。
距离地下城入口很远的小巷里弥漫着大雪也掩盖不住的血腥气,浓郁,裹挟着冰雪的冷意,仿佛一把湮灭希望的刀,连念想都断绝。
巷子里四处尸体横陈,即便是有还能呼吸的,也都到了强弩之末,谁来都无力回天了。
苍白如鬼的少年靠墙瘫坐着,他杀掉了那些人,但他同样没讨到好,手捂着腹部的伤口,殷红的血顺着指缝不住往外流淌,他的嘴唇一样白得毫无血色,支起的腿旁边扔着一把沾了血的军刀,更远的地方尸体横陈。
这时候,雪停了,天边流散的云被风吹散,远远地,在城市的上方,停驻着一轮惶惑的月亮,月光到不了的黑暗巷道绵延向远方,路灯照不明亮的街市,那是少年回家的路。
不对,沈砚心神一阵恍惚,他似乎是累极、痛极,竟然忘了,家……早没了家了,失血的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那冷不是外面来的,是从骨髓深处往外渗透,绵延向四肢百骸,沈砚没忍住,又蜷了蜷双腿,腹部的伤口不小心被挤压,则又向外流出了更多的鲜血。
体温仿佛岩浆灼烫了他自己,但更多的是痛,伤口痛、头痛,哪里都痛,许是到了要死的时候了,沈砚忽然就坚强不起来了,他痛得呜咽一声,突出的脊柱从他弓起来的脊背往外凸,这样看来,他其实瘦弱到了极点,此时缩在矮墙下,仿佛一只舔舐伤口的幼兽,可怜极了。
夏禹川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他联通了联邦的无线网络,却只能大概定位到沈砚的踪迹在这一片出没过,别的就再没有了,于是只能事无巨细地找,他倒是寻了保卫科的人帮他一起找,可奈何那些人都是酒囊饭袋,那么多人地毯一般地铺开了找,最后竟然还是他先闻到了血腥味才找着的。
夏禹川一走进小巷里,就看见沈砚一小团地蜷缩在地上,殷红的血沾湿了身旁的白雪,但他还没有失去意识,感觉到夏禹川的靠近,甚至还抓住了匕首,警惕又戒备地看着夏禹川,那模样,像极了一只身负重伤却还要继续张牙舞爪的小狼。
夏禹川看着他倔强的模样,不可抑制地想起他抱着腿坐在旧衣服堆旁绝望挫败的模样,目光柔和得不行,心中是止不住的疼惜,少年伤得很重,若不及时治疗怕是要遭,夏禹川急着带少年治疗,却不想少年哑着嗓子一声厉喝:“别过来!”
沈砚拼着伤口崩裂也要从地上蹦起来,夏禹川眼见着他的伤口又开始泉眼似的往外流血,当即也站定在了原地,不敢再刺激他,只说道:“好,我不过来,你冷静一点,你得跟我走,你需要治疗。”
夏禹川说完目光真诚又恳切地看着少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神温柔得不像话,沈砚轻易地就被他这样的眼神捕获了,少年神色怔愣地看着他,很想就这么答应下来,但是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天上不会掉馅饼,幸运不会眷顾薄命人,他找不到一个自己可以被拯救的理由,或者说,他更相信这是一场阴谋。
有所图谋的阴谋,至于对方所求之物,沈砚在夏禹川身后看到了保卫科的人,想来是弗兰西斯家族害怕沈家覆灭得不够彻底,特意派人来添一把火吧。
想到这里,沈砚惨淡一笑,沈家哪还有什么余党啊,就只有他了,当年钟鸣鼎食的沈家,一夜倾颓,弗兰西斯家族那样的雷霆手段,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卷土重来?实在是太看得起他了。
至于沈砚在意识迷离之际看到的夏禹川怜惜的目光,他得承认,倘若他还是昔日伽蓝城里风头无量的贵公子,便是对方骗他一下又何妨?他输得起。
可人就是这样,越是山穷水尽,才越是患得患失,他不敢猜也不会去赌夏禹川的关心里有几分真假,到底是要死了,哪怕一身傲骨早就被现实磋磨得不剩什么了,他还是想保全自己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夏禹川一看沈砚的表情就暗道不好,他不知道后者通过旁边保卫科的人员身上又脑补了一些什么,一边暗骂这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边叫正在照顾蓝黛的苍梧发了一张蓝黛的照片过来。
接收到了照片,夏禹川也不磨叽,直接投影在了沈砚面前,而后道:“你朋友在我手里,不想我把他撕票的话就跟我走。”
决心赴死的少年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夏禹川,似乎在控诉“怎么可以这样”,夏禹川才不管这些,打定主意当个坏人,往那一站,眼眸冷冽地看着沈砚威胁道:“你敢死我就让他生不如死,大可试试。”
沈砚握住匕首的手紧了紧,随后颓然地松开,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却到底不忍让蓝黛陪着他一起丧命,一番纠结后,沈砚放弃了,挺直地脊背弯了下来,手里的刀应声落地,像是认命了一般,一双眼睛灰蒙蒙地看着夏禹川道:“我都听你的,你……别动蓝黛。”
哀求的语气让人于心不忍,夏禹川本也不是为了威胁他做什么,既然他乖乖听话,他犯不着真的把蓝黛怎么样:“我带你去医院。”
夏禹川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的朋友也在。”
沈砚原本身体就不好,跟小混混恶战一场去了半条命,又强打精神跟夏禹川博弈了这么一会儿,早就到了强弩之末,此时不管不顾地什么都放弃了,心口支撑他的那口气就散了,沈砚眼睛一闭,就那么昏了过去。
夏禹川眼疾手快把倒下去的少年接住了,也顾不得被对方的血弄脏了衣服,一个二个的怎么都在昏,夏禹川望着沈砚憔悴的脸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呢,没道理抱了蓝黛就不抱他,端水大师任命地在不拉扯到沈砚伤口的情况下,亲自把人抱着送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