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化五年三月,魏博节度使杨师厚病逝藩镇任上,梁帝朱友贞伤痛不已,罢朝三日,追赠太师。
邺王身死,对外只声称是病故,知晓内情的迫于萧烟的淫威不敢多话,即便是心有疑虑想要深究的,也都被谢怀玉的雷霆手段处理了,夏至那日宴席上的混乱诛杀了一大批杨师厚培植的亲信,加上夏禹川和萧烟一直以来表现出的不和,邺王死了,萧烟取而代之,夏禹川却没有出声反对,是以他们这一手釜底抽薪竟是稀里糊涂的成了。
萧烟以最快的速度收整势力,没等其他各怀鬼胎的人反应过来,镇州的军事就被萧烟收整得仿佛铁桶一块了。
“洛阳的钦差已经到了。”邺王下葬的第三日,梁帝派遣了官员来镇州协同整肃军队,夏禹川将通知的书信交给萧烟,“正在前厅等您。”
“如今邺王去了,朱友贞怕不见得会放心让你掌兵。”谢怀玉拿过来看了一眼道。
“迟早也会有这一天的。”萧烟站在邺王的灵位前,将一柱佛香点燃了插进面前的香炉,随口应道,“要不怎么邺王刚下葬,钦差就急不可耐地来了。”
“你又有什么想法了?”谢怀玉道,也取了一炷香,不甚走心地摆了摆,然后插进了香炉。
“没什么想法,走吧,去瞧瞧梁帝想干什么。”萧烟说完,三个人就往前厅走了。
梁帝的钦差生的珠圆玉润,瞧着便喜庆,见萧烟来了,恭恭敬敬地俯身行了个礼:“萧将军。”
“免礼,大人辛苦。”萧烟上前扶住他的手,夏禹川从善如流地给那人搬了把椅子,“不知陛下有何指示?”
“陛下朱批的调令在此,萧将军自己看吧。”钦差笑眯眯地双手把封在竹筒里的调令帛书递给萧烟,不紧不慢道,“新任的节度使三日后便到,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割魏博三州另立昭德军,分天雄军为二,钦差大人,陛下这是何意?”萧烟看完帛书,看向钦差的目光也不善起来,天雄军,其实就是杨师厚辖地的军事力量,主要是银枪效节都,分天雄军为二,无非就是朝廷忌惮他们魏府牙军强悍难制,要行改组镇压。
军队重组,意味着原先的将领也要更替,何况改组之后的银枪效节都地位很有可能一落千丈,这绝不是萧烟他们想要的结果。
“调令帛书里写得很清楚了,将军看不懂吗?”钦差笑得像只老狐狸,来这之前他便听说了邺王手底下有一员猛将,是个不安分的,如今一看的确是野心不小,只是再有野心,也不能违抗朝廷的命令,“萧将军,军中安排如何,陛下自有定夺,还是早日交还权力,莫贪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样也给陛下省心。”
钦差绵里藏针的话一说出口,燕双飞挑了挑眉,夏禹川好笑地摇了摇头,凌云打着圆场说要送钦差去休息。
等钦差走远了,燕双飞才扑哧一声笑出声道:“他胆子倒不小,仗着是天子使臣,也敢讽刺我们指挥使。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天高皇帝远么?”
“朝廷要改组天雄军,这么一搞,那些出生入死好不容易垒起功勋来的兄弟可就又白干了。”夏禹川叹道,脸上有些许忧色,当年陆战九军也是这么被打压没落的,鸟尽弓藏这句话倒是在哪都适用。
燕双飞从萧烟手上接过那卷帛书,草草看了一眼道:“朝廷就是记恨魏博军府强盛,这才想这么个损招,魏博军是有传统的,六州世代相传从来也没有被分开过,现在要我们骨肉分离,简直不敢想那生不如死的场景。”
“长安,你来。”萧烟平静的喊声唤回了夏禹川的注意力,他从怀中摸出一封压着火漆的印信交到后者手里,嘱咐道,“你带上我的令牌,骑快马去一趟太原府。”
“太原府?”夏禹川一愣,那不是晋王的大本营么?
“嗯,你只需替我把信件交给他,晋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萧烟说着解下腰牌递给夏禹川,“若是他突然想提什么条件,你同他谈,只有一点要求,保证兄弟们的利益不变。好了,去吧。”
夏禹川:???哥你还真的跟晋王有勾结啊?说好的邺王栽赃嫁祸呢?
不只是他,旁边的燕双飞也是一脸怀疑人生,贺镜更是暗搓搓揪了揪萧烟的衣服,眼巴巴道:“指挥使,我们这是要另投明主了么?”
“怎么,你不愿意?”萧烟不爱理他,倒是谢怀玉转眸看着他,表情似笑非笑,看起来有些凶。
贺镜当场就怂了,连忙找补道:“良禽择木而栖,指挥使去哪我就去哪。”
“噗嗤,怂货。”夏禹川轻笑一声转身离开,去马厩里牵了萧烟的白马只身赴太原。
太原府。
夏禹川一身红衣,牵着白马走在街道上——他只有两套戎装来回换洗,因着是要同晋王谈判的缘故,萧烟怕他输了气势,二人身量差不多,便将自己新做的红衣送他穿了。两边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作为河东节度使府衙所在地,其繁华程度甚至超过先前的魏州城。
夏禹川行至晋王府邸门前,还未叩门,先听得一阵丝竹管弦之声,似乎有谁在咿咿呀呀唱曲,看来这晋王倒是和传闻中一样酷爱戏曲。
“叩叩叩——”夏禹川叩响了门环,很快守门的家仆就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门外的人长身玉立,一身红衣神采飞扬,墨发只是简单用素色发带绑了,越发显得洒脱不羁、风流无双。家仆视线才一接触到夏禹川的周身气质,就下意识挺直了腰板,恭敬道:“这位公子找谁?”
“晋王,劳烦通报一声。”夏禹川笑道,态度谦和有礼,“就说我是从镇州来的。”
“您稍等。”家仆说了一声,又把门关上,转身去通报,“殿下,有人找。”
彼时李存勖正带着脸谱混迹在一群伶人中咿咿呀呀地唱戏,听见家仆的通报,有些不耐烦地道:“让他等着。”
“是。”家仆应了一声正要去通传给夏禹川,又听见晋王叫住了他,道:“且慢,可有说是何事?”
“回禀晋王,那人说他是镇州来的。”家仆回答道。
“镇州?”莫非是萧烟?李存勖想着,抬手止住了周围演奏的丝竹管弦,又问,“那人作何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