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红衣,年纪不大,还未束发。”家仆想了想道。
“哈哈哈哈,原来是他来了。”李存勖笑道,当即也没了唱戏的兴致,挥手叫周围的伶人都下去,转而命令道,“快些备茶,本王要招待贵客。”
“殿下,谁来了?”景进接过李存勖的脸谱妥帖地放好,取来帕子细致地擦干净后者脸上的汗珠,一边轻声问道。
“红衣,镇州,还能是谁?”李存勖笑了一声,有些玩味道,“只是萧烟既然亲自来了,想必镇州的情况不太乐观,这样的话,原先谈好的条件还得改一改。”
夏禹川被家仆引着穿过曲折的长廊到了后院的一处凉亭,四面挂了罗幕,中间桌上摆好了一套茶具,一个面容俊美、气质威严的年轻男人坐在桌边,旁边两个侍女在给他打着扇子。
想必这便是晋王了。夏禹川想着,走至近前却被亭子前驻守的侍卫拦住,他疑惑看去,对方指了指他腰间的刀,夏禹川心下了然,解下龙雀刀交给侍卫,这才走到李存勖对面坐下:“殿下好雅兴。”
“你不是萧烟,你是何人?”李存勖看着面前的少年皱了皱眉,他跟萧烟棋逢对手打了好几年,自然是知道萧烟模样的,”萧烟呢?他为什么不亲自来?“
“我自然不是我们指挥使。”夏禹川不卑不亢道,从怀里将萧烟交给他的信件放到桌上推给李存勖,“不过我来了,和指挥使亲自来是一样的。”
李存勖看着那封信却没有立刻去接,而是道:“他让你来跟我谈?这可不像有诚意的样子。”
“八千银枪效节都,三万牙军,如果这都不算诚意,那什么才算呢?”夏禹川不吃李存勖的试探,萧烟的确没告诉他跟李存勖合作的内容,不过也不难猜,无非就是给天雄军一个好的归宿,不至于被拆分改组去当炮灰奴隶,“指挥使忙着收整两州牙军,便把此事交给我处理了,您若是想变更什么条件,同我谈便是。”
李存勖本以为夏禹川年轻好拿捏,本想拖上几日,借此多某些利益,却不想后者软硬不吃,他倒是小瞧了对方,而且刚刚夏禹川话里说的“收整两州牙军”,什么意思?萧烟已经把杨师厚的军队都吃下去了?李存勖心中惊出一身冷汗,若是这样,那么他无论如何都得留住萧烟为他所用,否则带着那么一支军队,投奔了谁他都会很难受。
李存勖喝了一口茶,状似平静地问道:“你家指挥使境况可好?我在魏博的探子来信说他被打压了。”
“是被打压了,不过那是之前。”李存勖开始套近乎了,说明他慌了。夏禹川微微松口气,他还真怕把事情搞砸了,定了定心神,面上依旧风轻云淡道,“邺王病逝,指挥使大权在握,自然没人会打压他了。”
“杨师厚死了?!”李存勖惊讶道,这么大的事他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嗯。”夏禹川应道,杨师厚病故的事影响太大,除了夏至日宴席上的几个将领,没几个人知道,下葬也是秘密进行的,甚至于通报洛阳的书信里都颠倒了字序,就是怕将领更换期出现乱子。
杨师厚死了,这意味着在新的节度使上任前萧烟在魏博都是一手遮天,李存勖本还想再拖几日,殊不知差点聪明反被聪明误,拖得越久只会越不利于合作进行,到时候萧烟撂挑子不干了,损失最大的还是他。
想通了这一关窍,李存勖只想越快敲定合作计划越好,当即也顾不上同夏禹川互相试探了,直接道:“你能代表萧烟?”
夏禹川把萧烟的令牌放到桌上,道:“我以为那把龙雀刀足够说明一切了。”
闻言李存勖转头一看,的确是大夏龙雀,原先萧烟的佩刀,如今令牌和刀一并交到了夏禹川手上,眼前的少年即便不是军中高官,也必定是萧烟的亲信。而且他说话逻辑成熟老辣,绝非等闲之辈。
三月二十九日夜,“银枪效节都”牙兵发动兵变,将新任节度使贺德伦囚禁于牙署,在萧烟的带领下,乱军逼迫贺德伦上表,请梁帝朝廷恢复魏博藩镇旧有版图,但被朱友贞拒绝。
萧烟抬手放飞信鸽,如今他一人掌兵,又从镇州返回了魏州,梁帝忌惮魏博军势大难以控制,不答应他的要求那便退而求其次,另择明主,梁帝也好,晋王也罢,对于他来说不过都是李唐王室覆灭后的乱臣贼子,背叛谁投靠谁,实在都算不上不忠不孝。
“阿雪,抓到一个偷偷送信的。”燕双飞扯着一个人的衣领把人丢到萧烟脚下,“贺德伦在跟晋王暗中来往,您看怎么着?”
“随他去。”萧烟说道,“不管贺德伦跟说了什么,李存勖不会舍得放弃魏博的。”
“那这人怎么处置?”燕双飞踢了踢地上抓到的探子。
“废了手脚,送到贺德伦那去。”萧烟漫不经心道,“背着我做事,总是要警告敲打一番的。”
“得嘞。”燕双飞应了一声,又把人拎着走了。
另一边。
“晋王,有人求见。”传令兵说着将一封密奏呈上,景进接过密奏,朝传令兵一挥手道,“下去吧。”
“殿下。”景进将密奏呈到李存勖手里,附在后者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存勖一边听,一边看着手里的密奏,听完景进的话,眉头一拧道:“萧烟行事竟是如此嚣张?”
“这只是传言。”景进中肯道,“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殿下。”
“他只是一个指挥使,就敢犯上作乱,挟持长官,到了您手下也不见得就会安分。”景进将晋王稍有松动,又说道,“杨师厚死得蹊跷,听说他病逝前半年刚好开始分化萧烟的权,您想想,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若是萧烟不除去,银枪效节都认他为首领,怕是很难为您所用啊。”景进继续道,“而且这等犯上作乱之徒,未必不会二次叛乱啊。”
某种程度上说,景进对萧烟性格的把握还是很准的。
“你说得不错。”李存勖猛地合上手里的密奏,看向景进,后者点了点头,“如此看来,萧烟还真是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