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夏禹川猝不及防被放到了手臂上,低呼一声下意识抱住了燕双飞的脑袋,后者无奈道:“你遮着我眼睛我怎么走?”
“干什么这么抱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夏禹川嘟哝了一句,松开了燕双飞的脑袋,神思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散,时隔很久,他再一次想起了西彦,当时他也是这么抱着他的。夏禹川坐在燕双飞手臂上失神地看着后者的头顶,尽管他知道无论是西彦还是燕双飞,他们都是柯秦性格的某一面,可他还是感到怅然若失。
“忽然就叹气,喜怒无常的,还说不是小孩子。”燕双飞忽然仰头朝着他笑,潋滟如秋波的眼眸里漾着温柔笑意,晃花了夏禹川的眼,戳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抚上了对方的眼睛,近乎呢喃道:“……”
燕双飞手一抖差点没把夏禹川抱摔了,好容易稳住了自身,才摇头拒绝了:“暂时不行。”
“嗯?”夏禹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燕双飞也学起柳下惠来了,出声疑惑道。
“我得娶你。”燕双飞郑重道,“即便没有三书六娉八抬大轿,但至少要拜过三堂,在指挥使那里过了明目,否则都算不得明媒正娶。”
“这也是阿雪教的?”夏禹川被逗笑了,他垂眸望着一脸认真的燕双飞,想来也不会说错,要问这里谁最注重礼仪规矩,讲求正统,怕也只有他们指挥使了。
“嗯,到时候成婚,怕是要他往高堂坐了。”燕双飞点头道。
“你想得倒是远。”夏禹川戳了戳燕双飞的脑袋,“不做就算了,放我下来。”
“燕都尉为什么抱着我们校尉?”夏禹川手底下的一个牙兵一头雾水地瞧着抱在一起的俩个人。
“哦,切磋呢。”目睹了俩人打着打着亲在一起全过程的另一个牙兵愤愤地把手里的小石子扔到地上,校尉跟都尉搞断袖之癖,为什么要来刺激他们这些娶不到媳妇的光棍?
“校尉是不是跟燕都尉亲嘴儿呢?”目睹全程的牙兵心里很羡慕,偏偏旁边的傻瓜同僚还跟个实时转播的记者似的嘟哝,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踹了旁边的人一脚,道,“你要闲得发慌,我俩来拆招!”
燕双飞的营帐是一个人住,或许是只有他自己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他比粗糙的军痞们多讲究一些,他的营帐里没有奇奇怪怪的臭味,角落里点着萧烟那摸来的檀香,空气中萦绕着肃穆的焚香气息,恍若山中古寺,东西放得整整齐齐,只有换下来还未来得及清洗的旧衣上有一股浅淡的寒兰气息,鼻子受了几天摧残的夏禹川整个人扑到了燕双飞床上打了个滚,把后者叠好的被子滚得乱七八糟,他把脑袋拱进被子里,变态一样地吸了一口,感叹道:“我不想回去了。”
燕双飞笑起来,正要接话,忽然听见外头贺镜杀猪一般的惨叫。
“怎么回事?贺镜叫得这么惨。”夏禹川从燕双飞床上坐起来,疑惑地看着营帐外头。
“出去看看。”燕双飞伸手把夏禹川拉起来,两个人走出去,只见贺镜被萧烟阴着脸拎着衣领往永济渠拖,谢怀玉和凌云跟在后面一边忍笑一边劝。
“怎么了,阿雪这么生气?”燕双飞摸到凌云和谢怀玉身边扯了扯他的衣服问道。
“阿雪去营帐寻你和夏禹川,让那小子的臭脚熏得头晕。”谢怀玉忍着笑转头对他解释道,指了指前头骄阳似的背影,“阿雪正拖他去永济渠洗脚呢。”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燕双飞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被指挥使亲自拖着去洗脚可还行?“阿雪找我们什么事?”
“是邺王。”谢怀玉道,“镇州军事重地,往西跨过太行山就是晋,陛下要邺王长期留守镇州进行战略部署。”
“长期留守?”燕双飞听着,眉毛拧起来了,上次北征镇州后,邺王因为身体伤病和战略需要的原因并没有随军折返,只让萧烟带着一半的银枪效节都和三万大军返回魏州,“那岂不是我们又要迁兵镇州?”
“邺王是也是这样下令的,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迁。”谢怀玉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封军信,因为算不得什么机密,也就没有立即销毁,“邺王点名要指挥使去,却让我和凌云等人留守,甚至在信中说,之后魏州城的一应事宜由双飞代管,调令书明日就到。”
“双飞代管魏州城?这是好事啊。”凌云没听出其中的弯弯绕绕,还真情实感地拍了拍燕双飞的肩膀,道了声恭喜,“你整日同我争那个头筹,如今可算得偿所愿了吧?”
燕双飞脸上却不见喜色,他从谢怀玉手里接过那封信细细端详片刻,冷笑一声:“我要争的是指挥使那里的头筹,可不是邺王的——只怕是鸿门宴。”
谢怀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还晓得鸿门宴呢,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邺王这番安排是存心针对指挥使呢。”
“什么意思?”凌云戎马半生,向来光明磊落,看不穿这些阴谋诡计,疑惑地望着谢怀玉和燕双飞两个心思通透的。
“阿雪从镇州回来时几乎带走了所有的亲兵,如今过去半年,他在镇州可以说毫无根基。”燕双飞冷笑一声解释道,“邺王此番召他去却不要你我跟随,摆明了是要断他臂膀。”
“到时指挥使一去镇州,他在魏州的势力被双飞全盘接手,等他在这边的影响力消磨得差不多了,邺王又可以如法炮制,把双飞也换成他自己的亲信。”谢怀玉将那封军信撕成一条一条的扔在地上,从袖里取出帕子擦了手,“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邺王大业还没做成,倒是先想着卸磨杀驴了。”
“你怎可说阿雪是驴?”燕双飞略嫌弃地瞧着谢怀玉臭讲究,习惯性地抬杠。
谢怀玉将手帕收回袖里,抬起眼皮淡淡地看着他,道:“你是真蠢还是装傻?”
“所以指挥使注定只能一个人赴镇州?”一直安静听着几个人讨论的夏禹川忽然插了句嘴。
“理论上是这样,邺王下了死令,给我、凌云和燕双飞都安排了任务,根本找不到空子。”谢怀玉这才把注意力放到夏禹川身上,他说话分明是随和的,打扮朴素,面相称得上是温和,可是被他凝视着,夏禹川无端感受到一股厚重的压迫感。
“我可以随他去,邺王不认得我。”夏禹川说道,谢怀玉拧着眉刚要张口说话,他又补充道,“我名字是萧烟给的,中元节被瘴气魇住时他救了我的命,我不会背叛他的。”
谢怀玉听完没有立即应答,而是定定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随后舒展眉梢,郑重道:“那便拜托你了,指挥使智勇双全,本不用别人替他操心,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注意不到的地方需要别人替他看顾着些。”
夏禹川答道:“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