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好些人围成一圈,崔氏在边上哭得嗓子都哑了。
“屹儿啊,娘这颗心啊痛得不行!你怎的为了功绩连命都不要了?娘不求你加官进爵,只求你平平安安活着,屹儿啊!”
崔氏的哭声撕心裂肺,听起来祁屹命不久矣。
她的脚步蓦地放慢下来,每靠近他一步,心脏都不由自主抽痛一下。
她怕。
怕这是最后一面。
“江姑娘回来了!”双溪拉着她,穿过围成一圈的人。
江晚渔看到地上满身是血的人,不禁抬手捂住嘴巴。
祁屹闭着眼靠在大石旁,宫里来的刘御医正帮他诊治。
听到江晚渔回来,他的长睫颤了一下,却没有睁开双眼。
刘御医抬头望向她,“这位便是江姑娘吧?听府上的人说,姑娘是将军的贴身婢女,这几瓶是祁将军每日都要用的药,姑娘且记好用药顺序,每日不能松懈。这是给将军煎药的方子,去抓三副药给将军喝下。”
她认真地过了一遍脑子,开口说话时,声音忍不住在颤,“刘御医,大人他……情况究竟是如何?”
刘御医一脸凝重,摇了摇头,“祁将军奋勇与山匪作战,那群山匪全都战死在将军的刀下,皇上欣喜……”
“刘御医!”她哑声打断了他的话,“奴婢问的是,大人的伤势。”
她想知道的是他的伤势,并非他杀了多少山匪,更不是皇帝会给他多少奖赏。
“不好说,祁将军失血过多,我从未医治过失血这般多的人,这些药都是上好的金疮药,你且先给将军用上,后续还得看将军的恢复能力。”
模棱两可的回答。
意味着,祁屹可能生,也可能熬不过这一劫。
一切是看上天的旨意。
“奴婢知道了,多谢刘御医为我家大人医治。”
崔氏方才还在哭丧着脸,一听到刘御医要走,马上跟在后边,将人送出府外。
“姑娘,大人能熬过去么?”余崇紧抿着唇,一副要哭的样子。
旁边站着的松拓也忧色重重。
江晚渔别过脸,看着祁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她让人将祁屹抬进玉笙居的小卧房,又命人去烧了些热水。
床榻上的人仍是闭着双眼,她扭干汗巾,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身上的血渍。
才擦干他的脸,一桶清澈的水就变得浑浊不堪,血腥味浓得让她几欲干呕。
约莫换了六七桶热水,勉强将他的身子擦净了些。
她坐在床榻边,解下祁屹的里衣,想要给他上药。
可她却愣了一会儿神。
她找不到伤口。
明明身上满是血,却不知伤口在何处。
难不成是后背?
她俯下身,抱住祁屹的手臂,正想给他翻个身子的时候,那手臂却猛地用力,搂住了她的腰身。
一瞬间,天旋地转。
她反应过来时,已被祁屹桎梏在床榻上。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印着她不知所措的脸。
双溪正巧煎好药,捧进房时,看到了不可言说的一幕,双脚顿在门外。
祁屹头也不回,就知有人过来,“出去院门口守着。”
“是、是!”双溪很懂事地退出房内,还顺手带上了门。
空气一阵凝滞。
祁屹俯下身,吻住她的眼尾。
唇上沾了一丝水润,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
泪水的味道他尝过,咸到发苦。
可他却在她的泪中尝到了一丝甜意。
“蠢,我还不至于死在几个山匪手里,哭什么?我没被伤到一丝一毫。”
被他这么一凶,她盈在眼眶的泪,彻底控制不住。
看着身下的人儿越哭越厉害,他眉峰微微皱起。
他不会安慰人,只能又俯下身,一下又一下,舔舐她脸颊上的泪水。
“大人,不要这样……”她觉得这样怪极了,双手握成拳状抵住他的胸口,阻止他再往自己脸上靠。
“还哭么?”
她听出他语气里有几分威胁之意,若是她敢再哭,他还会那样做。
“不哭了。”她吸了吸鼻子,“大人没有受伤,身上的血都是从哪来的?”
她鼻尖那了小痣随之动了一下,似乎在邀请他再吻下去。
但他没有。
他只是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指尖慢慢向她鼻翼移去,停在她的鼻尖。
轻轻摩挲着,眸光也变得柔和不少。
“都是别人的血,你……就这么担心我?”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眸的炽热好似能把她烫伤。
她不敢看,偏过脸。
祁屹却不让她如愿,单手捏住她的下颌,还是把她的脸掰正,与自己对视。
被骗了这么多眼泪,她有些气恼。
她从听到祁屹出事的那一刻,心就揪成了一团。
帮他擦掉污血的时候,她的手都在发颤。
他怎么能流这么多血,一定疼极了……
可他明明就一点事也没有,却要装成那副样子骗她,全程都在看她慌乱的笑话。
“担心,奴婢怎会不担心呢?大人是奴婢唯一的倚仗,万一大人不幸身亡,奴婢还得再重新找个倚仗,说不准真得进宫给太子殿下做宫女了。”
“江晚渔,你敢!”
她是懂得如何在瞬间激怒他的。
祁屹捏着她下颌的手,加重了力度,她宁愿蹙眉忍着,也不喊一声疼。
好,好得很!
他拼死屠平匪徒的山头,带着匪首的人头立即就往都城赶,就是为了能快些回京,见到她。
换来的却是她的一句,进宫给李瑀衍当贴身宫女!
“你可还记得我离都之前说了什么?那日未做之事,我今日加倍在你身上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