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坐定后,穆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梨苏已去,可心儿还在贵府当丫鬟,老身心中不忍,想把她接回穆府,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沈青正不妨她这么说,不由得一怔,半晌才轻声说道:“心儿从西北回到都城时,小侄不能很好的安置她,是小侄的不是,还望伯母责罚。可心儿、心儿她是沈家的人,定当留在沈家。”
“当年之事,事出有因,你也是迫不得已,才匆忙中将心儿藏入沈府做丫鬟,此事贤侄无需自责,换做是谁,都不会置阖府的安危于不顾。”穆老夫人缓缓说道。
沈青正正欲开口,她却接着说道:“只是如今心儿大了,若是老身没记错,去年便及笄了,再过上一二年,便要嫁人了。若她仍是沈府的丫鬟,她能嫁去什么人家?”
沈青正听她这么问,一时不知如何答话。穆老夫人便接着说道:“心儿自小便没有父亲在身边,十一岁上梨苏也去了,她跟着穆家在西北吃了不少苦。如今穆家官复原职,虽比不上沈家富贵,可穆府的小姐总比沈府的丫鬟要好些。”说到这里,穆老夫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沈青正垂下头,半晌才缓缓说道:“伯母,心儿自从出生便不在小侄身边,如今好不容易才回到沈府来,小侄岂能再将她送出府,袖手旁观?小侄已经同内子商议过了,过几个月,便将心儿认为义女,过一二年便以沈家女儿的身份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穆老夫人低头思量了一番,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贤侄有心了,可老身细细想了想,仍觉不妥。沈家深受皇家恩泽,长子是先皇钦点的庶吉士,前程似锦,长女不日便是宫中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而贤侄便是国丈大人,盛宠之下,恐怕想与沈家结亲的人不计其数。若是如此,那心儿这个‘义女’企不是成了众人与沈家结亲的一枚棋子?谁还会真心待她?”
沈青正不妨穆老夫人讲出这一番话来,他一时无言以对。
穆老夫人瞧他不说话,便接着说道:“老身看尽了穆家的起起落落,早已将那名利二字看淡了。不求心儿她们姊妹三人能嫁入高门大户,只求她们都能寻得可靠之人,夫妻和顺、举案齐眉。日子过得平平顺顺,便算是遂了老身的心了。”
沈青正忙说道:“伯母所言之意,小侄明了
。可心儿她,她毕竟是沈家的骨血,小侄本就愧对于她,还望伯母能让小侄照料心儿。”
穆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贤侄的心思老身何尝不明白?可事关心儿一辈子的事情,你我都要慎之又慎。心儿从小便乖巧懂事,心思细腻,即便留在沈府,认为义女,仍免不得日日小心谨慎。若是在穆家,这上上下下都是瞧着她长大的人,定然会好生待她,她也不必时时看人脸色。”
沈青正张了张口,却无力辩驳,穆老夫人说的话何尝不是事实,可若是她离了沈府,那日后便再难回去。
一旁的穆齐见沈青正不再讲话,便开口说道:“母亲,既然沈、穆两府都有心留下心儿,儿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穆老夫人点点头,说:“你说吧。”
穆齐便说道:“心儿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也该告诉心儿她的身世了,是去是留,还是要让心儿自己定夺才好。”
穆老夫人有些怅然地说道:“也罢,心儿已经大了,是该告诉她她的身世了。”
沈青正也点点头,没有开口。一旁的婆子便出了正厅去请心儿去了。
不多时,心儿便走了进来,她抬眼瞧到外祖母穆老夫人、舅父穆齐、大老爷沈青正和表哥穆锦言都一言不发,只齐齐地望着自己,众人目光中满含着爱意,她只觉浑身也泛上一丝暖意,便忙上前轻轻施了礼。
穆老夫人将心儿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柔声说道:“心儿,从前外祖母没有回到都城,不能照料你,如今穆家老小都回来了,外祖母有心将你留在穆府。穆家虽然并不似沈家那般的高门大户,可也算得上是殷实之家。日后你便留在外祖母身边,可好?”
心儿不由得一怔,她曾日夜期盼再与外祖母、舅父一家团聚,如今近在咫尺,心中却怯了起来。留在穆家,便要离开沈家,可沈家却是父亲的家,那也便是自己的家,离了沈家,想必日后再难回去。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望向沈青正。
沈青正对上她的目光,心中有些不忍,他缓缓说道:“心儿,在沈府做丫鬟委屈你了,你可知道,你母亲她为何在临终前要将你托付于我?”
心儿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众人见状,不由得一惊,沈青正也有些诧异,忙问道:“心儿,你知道?”
“心儿知道。”她缓缓说道,“心儿全都知道,心儿知道母亲为何要将心儿托付于大老爷,因为大老爷正是心儿的生身父亲。”
最后几个字从她口中讲出来,如同惊雷响在沈青正的心口,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问:“心儿,你、你是如何知晓的?你又是何时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