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乐乐当即转身就走,妈了个巴子的,什么学习时间宝贵,什么与世家子弟来往不多,什么没有印象!
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都吃上人家亲手做的糕点了!
这还叫没有印象!
转角时一只流浪的野狗冲她哀哀叫唤,代乐乐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栗粉糕和胡萝卜一起,狠狠丢到野狗面前。
回到家,还觉得两个鼻孔兀自在冒火。
咕咚咕咚灌下一壶凉茶,代乐乐又觉得刚才掉头就走实在太过窝囊,就应该冲进去,将手里的热糕甩在两人脸上。
气不过,真的气不过,代乐乐左转右转,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这颗文竹怎么长得如此不顺眼,还有这个板凳,边角咋那么锋利,割到人怎么办!
她气鼓鼓进了书房,看到那些折磨过她的镇尺、墨锭、狼豪就——心里就更不舒服了,索性摊开一张新的宣纸,拿起一根毛笔胡乱蘸了墨汁,不顾一写字就头昏眼花,在纸上挥下大大两个字—
休书!
洋洋洒洒写完后,将笔啪地一声丢在桌上,回头摸了钱袋子,就蹬蹬蹬出了门。
当梅晚逸拎着一袋红豌豆、几根红艳艳的朝天椒、一把水灵灵的小葱回到家时,意外没有发现那抹雀跃的身影。
会不会是生病了?
梅晚逸心里一慌,把东西随意往厨房一丢,在小院子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哪里有他那恣意妄为的娘子?
梅晚逸一颗心跟有秤砣往下吊着似的,喘不过气,他安慰自己道,有可能一个人待在家里太闷了所以出去走走。
一抬眼,就见书桌上镇尺压着一张鬼画桃符的宣纸,祝晚逸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捧起那张纸……
尽管纸上的字眼笔画错乱,大小不一,上下两行还窜了笔划,梅晚逸还是将内容准确读了出来:
休书
我本不是贤良淑德之女子,配不上你满腹诗书,从今日起,你考你的状元郎,我做我的山大王,流水迢迢,再不相见!
一颗心彻底坠入了冰窖,梅晚逸咬着牙,两手一错,就要毁掉这张休书,转念又想到这是她第一次给自己留书,又气又恨又急,于是乎“啪”地一声将手狠狠地拍在书案。
一张俊脸青一阵白一阵,数度变幻,最终归于一种诡异的平静。
他仔细将那张纸叠好,夹进书柜里最厚的一本《论语》,又从容走到卧室,换掉学府里统一发放的长袍长靴,穿上自己那件粗布衣,这才不疾不徐出门。
京城总共设了东西南北四大街区,学府便位于闹中取静、文化氛围更为浓厚的南区。
梅晚逸出门左拐,沿着玄武街向前直行,走到第一家热闹非凡的酒楼停下,向店小二打听:
“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红衣服佩刀的漂亮姑娘,杏仁眼瓜子脸,行事不拘小节的那种。”
生意正忙,店小二又见书生穿着寒酸,本不予理会,但他文质彬彬的,偏着头思索了一会儿:
“啊,见过!出手特别大方的女客官,点了我家的招牌菜龙井竹荪、山珍刺龙芽、御扇豆黄,各用了两口便离去了。”
“敢问店家,她往哪个方向离去?”
店小二对这个漂亮女子印象深刻,立即抬手指了指,说道:
“西……向西!”
“多谢告知。”
就这样,梅晚逸一路问询一路向西,共问了四家酒楼、三家饭店、一家书行,直到了西区白虎街,京城三教九流聚集地。
最后,他站在一家不起眼的,灯火昏暗、牌匾歪歪斜斜挂着的大门前,名曰“银钩赌坊”。
掀开门帘,里面竟然是另外一番世界,各种各样赌桌前围满了千奇百怪的人,赢了钱的满脸红光,输了钱的愁云满布,大多都两眼放着绿油油的光,紧紧盯着桌上的骰盅。
那欲望直白、人生百态的场面看得梅晚逸心中直犯怵,但他还是坚定地绕过那些赌徒往里走,同时眼神四处搜寻。
这时二楼传来一声娇喝:
“三个六!豹子通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服气了服气了……姑娘这简直撞了大运。”
一直提吊着的一颗心,此时才算重新落回胸膛。
梅晚逸深吸一口气,只要她没有回罗岚山就好,只要她还在京城,就有办法,就有了挽回的余地。
一步一步踏上楼梯,他还没来得及同代乐乐打招呼,就被五六个打赤膊的二流子团团围住,上下打量,言语鄙夷地说道:
“穷酸儒,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寻我的娘子。”
那领头的跟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笑得一口参差不齐的龅牙颗颗凸出:
“听到没有?一个穷酸儒,来赌坊里寻他娘子,哈哈哈哈哈!”
在银钩赌坊里,堵大小他麻大牙也算是一霸,没想到今天被一个娇娇的美人儿杀得血本无归,正愁在美人儿面前丢了面子,就有一个书呆子送上门来给他羞辱一番,立一立男人的威风。
见那穷书生呆呆立着,抬起肌肉坨坨偾张的手臂,一根手指头就戳了过去,说道:
“瞧瞧,瞧瞧,满肚子学问这身板是怎么装下的,你们说说看?”
众地皮的哄笑声更响亮了,在郑国读书人地位颇高,要在其他地方,麻大牙断不会去招惹,但这是什么场合?赌坊,是他们这些泼皮无赖的地盘。
穷书生被他戳得小退了一步,麻大牙抬脚,还准备戳得更狠一点,突然后肩处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嘶嘶直叫,转过身怒吼:
“哪个偷袭老子?”
就见那个娇娇弱弱的小美人儿大喇喇抱着手臂,手指上还飞速转着鼓鼓的钱袋,那双一直笑盈盈的杏眼此刻冷冰冰的:
“戳我相公,问过我的意见吗?”
小弟们还在周围看着,先前是为了泡妞显摆,这会儿纯粹是为了自己作为老大的尊严,麻大牙沉下脸,活动着手腕,说道:
“小娘皮,别给脸不要脸!”
代乐乐懒得再跟他废话,以手中钱袋做武器,在壮汉还未曾反应过来时,噼里啪啦将一顿抽,他恶声恶气叫一声,代乐乐就在他脆弱的腋下膝弯猛击,打到最后,麻大牙单脚跳着哀叫:
“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哎哟!”
“啪”的一声,屁股蛋子又挨了一下,能屈能伸的麻大牙转过身:
“姑爷爷,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梅晚逸额角青筋直跳,他就不该来这个鬼地方寻她,瞧瞧她多神气多威风,离了他不晓得多自在呢。
一群人被赌坊老板赶了出来。小两口均是气鼓鼓的,中间离了一尺远,谁都不说话,卯足了劲儿……往家赶。
这一天代乐乐在外面吃喝玩赌算是发泄够了,看在他这么快便寻到自己的份上,代乐乐决定先服软,走着走着夸张地哎哟一声,捂着自己的右脚蹲下身来。
梅晚逸哪里不知道她是装的?
但脚下的步子就是迈不出去了,他很生气,气代乐乐任性妄为,也气自己肆意纵容,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转过身咬牙切齿道:
“代乐乐,你到底当我梅晚逸是什么人?想嫁就嫁,想休就休!”
“哼!”
他主动提起这茬,代乐乐连崴脚也忘了装,叉着腰反唇相讥,反问道:
“那你呢,还骗我说不认得什么罗毅,背着我跟她谈笑风生,对坐而食,好不亲密!”
“还不是因为你夸他姿容绝世文采无双!再说了,我跟罗兄对坐而食,你有什么好生气的?也不知道是谁跟我唠叨,要跟学子们多多来往,将来也是助益。”
“罗兄罗兄!我就不信,你看不出她是女扮男装!”
……
找到她之前,书生觉得着急万分,找到之后却很委屈,气鼓鼓的……
“什么?罗毅,他竟是女人?”
梅晚逸瞪大双眸,顿了一会儿,失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