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关于“不义之财”的历史遗留问题,以梅晚逸的全线溃败画上了句号。
更重要的是,他舍不得吃香喝辣过惯了的女土匪,因为他而受苦。
妥协的同时,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此次殿试一定要出人头地。
就这样,两人住进了大同学府斜对面的民宅,规模不大,仅一进一出,但南北通透采光好,还自带一个小院,小两口住着刚刚好,不显空荡也不会觉得拥挤。
白日里代乐乐总要睡到日上三竿,不到金色阳光洒满卧室绝不起床。
等她赖够了,打着呵欠晃到厨房,揭开锅盖就能吃上热乎乎的早食。
此时的梅晚逸早在大同学府上了两个时辰的课,来到京城后的他,犹如一块海绵投入湖泊,开始疯狂吸收各种新奇奥妙的知识。
安和县虽也有知名的教习大儒,但哪里比得上大同卧虎藏龙,每隔三日还会有内阁大学士前来授课,梅晚逸是当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境界。
再加上京城乃郑国之首都,是接受整理全国各地信息的枢纽,就连街上卖菜的平头老百姓,谈论的都是在小县城里难以风闻的国家大事。
学府里亦是人才济济,随便拉出一个来,小时候都是名动四方的小神童。
他们对于梅晚逸这个外来乡巴佬,那自然是十分的看不上,直到素来严厉的首辅大人罗阁老,当众夸赞梅晚逸此子有状元之才,他们才感到震惊与危机。
梅晚逸对这一切,倒是浑不在意,经书策论、历史古籍,那是他最擅长的领域,他对自己这方面的才学有十足信心与底气,自然能做到宠辱不惊。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是更加蛮不讲理的土匪,唯一让他兵荒马乱、惊惶失措的,大概也只有黑风寨那一段离奇诡谲的经历了吧。
这天他研习罗阁老的一篇时论过于沉迷,等走出学堂时,外面已是暮色四合,正准备加快脚步赶回家,就见学府那丛挺拔的修竹旁边,有个女子正百无聊赖以掉落的竹叶为暗器,“咻咻咻”玩着。
将晚的天色灰蒙蒙的,她乌发如云、红衣胜火,站没站相,大喇喇叉着腿,好不惹眼,不是他那自由惯了的土匪娘子又是谁,在眼神瞄到梅晚逸的身影后,整个眼睛都明亮了,抱着书本的学子们路过时纷纷侧目。
梅晚逸快步走过去,小声解释道:
“抱歉,今日读书入了神,忘记回家的时间。”
代乐乐全然不顾身后的书生们嘀嘀咕咕,一把搂住男人的胳膊,说道:
“没事啊,快回去给我做饭,都快饿死老娘了。”
是的,如今的她,头发要他编,晚饭要他做,她除了耍耍刀剑,洗下衣服还要被梅晚逸嫌弃不够干净。
她也不想做米虫,奈何为人设所限,她明知道烧菜的步骤,但做出来菜品相糟糕不说,吃起来不是咸得发齁,就是甜得发腻,吃了两天自己做的菜,梅晚逸没说什么,她自己是宁愿饿死也不肯再吃了。
小夫妻双双把家还,钻入厨房,代乐乐烧火,梅晚逸做饭,菜是她下午去市场买的,一把青菜、一刀排骨,再加一条八两重的小黄鱼。
半个时辰后,两个人就吃上了香喷喷的饭菜。
柴火的烟熏气交织着呛人的油烟味,却是最温馨最平实的小幸福。
第二天,梅晚逸就像变了个人,他神情变得严肃而正经,因为他要开始教代乐乐写字。
以后成了当家主母,不会记账怕是要受下人蒙蔽,因此平日里耳根子最软的梅晚逸在此事上,态度十分强硬。
他发现代乐乐只要一读书写字,整个人就坐立不安,手眼极其不协调,勉力写出来的字每一笔也是四散天涯,对此,他终于想出一个绝佳的对策,那就是—蒙眼写字。
代乐乐双眼被一块黑布条蒙住,站在书桌前被迫悬腕垂笔,在那由梅晚逸特制的、下凹的“田”字格纸上,一笔一划,默写汉字。
梅学究在这方面很是严厉,挺直着身板站在她身后,声音四平八稳不带一丝旖旎:
“太散了!注意间架结构,用心去感受。”
如今笔画简单的字已都学会,从今晚起,他教得是《诗经》中的诗句,握着毛笔手腕本来就累,明明每一个字都会写,但下笔就是不听使唤的感觉特别糟心,磕磕绊绊写完“蒹葭苍苍”四个字,代乐乐说什么也不肯再写。
“除非你握着我的手带着我写。”
梅晚逸无法,身体从后面贴上她的,左手带着她的左手去触摸田字格的范围,右手握住她的右手,一边运笔一边念:
“……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耳边他声音清朗如风过竹林,带着一种爽利温纯的气息,他的身躯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气,哪怕没有任何功夫傍身,但运笔时候他的手指虬结有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强大的自信气息。
代乐乐哪里还写得下去,挣动双手扯下眼布,转身扎进男人怀里,说道:
“相公,你有私心。”
虽不是举案齐眉的意境,这种教学式的互动对于梅晚逸而言,是对一整天紧张苦读最好的放松方式。
此刻温香软玉在怀,那从来不讲规矩的手指正戳着他敏感的后腰,梅晚逸有些心猿意马,顺嘴问道:
“何出此言?”
“宛在水中央……可不就是暗喻你在乎我吗,诗经中这么多篇章,你偏教我这一首‘蒹葭’,难道不是有私心,你是不是早就对本寨主无法自拔啊?”
代乐乐这时终于想起来要问的正事。
“相公,你们学府有没有一个叫罗毅的学子?”
梅晚逸闻言在浆糊似的脑子里搜刮了一圈,慢吞吞地回答道:
“没有印象……学习时间紧张宝贵,我没怎么和那些世家子弟来往。”
翻了个身奇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代乐乐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
“哦,我今天去学府等你,有听到路过的书生们议论,说这名叫罗毅的书生姿容绝世,文采无双……”
最后几个字低到几乎听不见,整个人已经陷入香甜的睡眠,留下梅晚逸一个人,越睡越清醒,心里跟有小猫爪子在挠似的。
她不过是去了学府一次,就惦记上了更好看更有才的书生,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代乐乐之所以要到学府去等梅晚逸,也有点侦查敌情的意思,因为在原剧情里,男女主就是另一个时代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原女主罗美怡乃当朝首辅大学士之嫡女,七岁能作诗,十岁能行文,十五岁时就出版过自己的诗集,才名冠绝整个京城。
罗美怡国色天香自不必说,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十六岁时来结亲的媒婆就踏破了罗阁老家的门槛,但她比较有自己的想法,认为未来的夫婿关系到自己后半生的幸福,一定要自己相看才靠谱。
因此一直拖到了桃李年华仍待字闺中,京城里关于她的话题及流言都悄然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