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一惊,定定地看着墨染,以后墨染是说笑,怎么轻飘飘地就说出这.......这她日夜想做却无法做的事呢?站在一旁的碧萝也惊住了,怎么三姑娘比二姑娘还狠三分?或是三姑娘莽撞,说的是气话?她静静观察墨染神色,见墨染又无莽撞冲动的意思,似乎连怒气也无。
墨染转头看着吕氏,语气仍是淡淡:“伯母,我在丛然馆为就要出生的小宝宝绣东西,近今日身上不自在,本想偷懒过几日再给您来请安的,但大哥哥可谓是三顾茅庐,我哪里称得了女中诸葛?只是心里想什么法子便说出什么法子来,或许是我未出生时父亲便身披甲胄、征剿匪徒,我也得了几分莽撞率直之气。府中这样大的喜事,忙都忙不过来,她们不想着如何出力,竟在这时候顶撞府中管家嬷嬷,言语举止尚能调教,可人心难正,还是快刀斩乱麻,一次料理清楚好。”
提到林伯明,何人不倒抽冷气?哪里是莽撞率直?分明是满身血腥杀伐嗜血之辈,杀人不眨眼。可这个侄女分明多年体弱,事事淡漠,任由自己院中的丫鬟胡乱传消息,最后还是审儿帮她料理的,怎么突然就.......就......心性大变呢?
吕氏手掌微抖地端起一旁的茶碗,喝了两口茶下去没尝出凉热,心中确实觉得墨染得力,是个可用的人,不仅能解眼下燃眉之急,恐怕肃清府中陈年积弊对这个侄女来说都是小事,只是吕氏实在反应不过来。她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墨染,只觉阵阵寒风袭来,又似早年间她未出嫁时在郊外偶遇的大风,“忽而彻地起,未觉狠厉,只是所过皆夷为平地,刮地三尺,生生切断了树根。”
一条柔嫩欲摧的柳条枝桠,怎么会变成......吕氏心中实难描述,两下对比觉得衡儿是她的助力,虽聪慧却从未心力用尽,总有余地,而眼前的染儿似是要拼力与满府一战,绝无退却之可能,真不知这小妮子哪里来的这般大的勇气?又是如何从老太太手中将钥匙夺过来的?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只为栩儿的一句托付?
墨染静静坐着,任由吕氏和碧萝惊呓呓地打量,她早就料到了大伯母的所思所想、所忧所虑。可若离婚事还有月余,她定然徐徐图之,慢慢与大伯母说清楚,让大伯母放下心中不安信任她。可大哥哥婚事在即,越地烽烟已起,朝中大位至多不过一年便能定下来,此种情形下不能再耽搁,务必快些决断府中之事。否则大哥哥与四弟空怀志向无用武之地,五弟那般智谋只能用在暗处,二姐姐无名无份身在太子府不知是苦是乐?父兄远在边关为谁御敌?将军定太平可能享太平?
墨染心中揣着这许多事,哪里有闲情与吕氏言语试探慢慢交心?她知道这般利落行事能助所有人乘风扶摇而上,却唯独于她自己有些不利。
试问一个尚在闺阁中的女儿忽然这般能干了,那府中的当家主母心中真不会有疙瘩吗?大伯母还好,平日总是心疼偏爱她,又是看着她长大的,不会怎么样,可新进门的嫂嫂却与她毫无情分啊,再生一颗七巧玲珑心,那日后真的不会为她么?
然而墨染这一次竟不顾日后如何了,大哥哥能舍己一身安社稷,她岂能食言?大哥哥那天的问题犹言在耳:“就无一丝一毫家国之心?”心中似有彤彤炉火,燃得她一时破了“时时身在事外,事事藏拙淡漠”的为人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