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从我这里已经没办法获得答案。我甚至将原本放在他身上的视线都移开了,也不知道看向哪里,反正彻底放空了自己,自动忽略了李峰的话。
“怪我!怪我这几天的疏忽!我应该早点发现你不对劲的!”见我不说话,李峰又絮絮叨叨起来,“是不是有人对你做了什么?啊?你告诉我!哥替你出马!绝对让你……方心怡,你现在……是不是连我说的话都听不到?真的听不到吗?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李峰越说越小声,后来他低下头,也不知道是在发闷还是怎么的。反正他也不再说话,只是陪着我在这不大的病房里待着。空气安静地可以听到我们的呼吸,可是我还是一句话都不曾开口。
其实,我也不是听不到他的话。
真的只是我不想开口,我也不想搭理任何人。我不想说话,甚至不想想起最近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我想彻底陷入自己的世界,平和而安宁,没有任何烦恼。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哪怕我住院期间,李峰用我的电话接到宋女士的电话,以为宋女士会能够缓解一点我的病情。可惜宋女士来了几趟,我仍旧是沉默以对,有时候我还抓着被子把自己蒙住,彻底躲起来,一副拒人千里的态度。
宋女士照例安慰我,说虽然这件事还没有结果,但希望我能够挺住,毕竟想要彻底解决这件事,必须是我本人亲自面对。她临走时还说,只要我想通了,一定要去找她,她会竭尽全力帮我,直到将这件事翻案,但眼下还是我的健康和心理状况更重要,让我好好休息,她会再来看我的。
后来,我如期出院,李峰把我带回家,还不等他离开,我已经躲进了房间,将门反锁,任他在外面敲打,我就是不开门。随后的几天他和陈小然轮番来出租屋,说是想要照顾我关心我,实则是怕我一个人再出事,因为当时我们谁都没有告诉老方他们,所以能照看我的只有他们两个。
只不过,那时的我对于李峰和陈小然的照顾一点也没有领情。
虽然我回来了,意识也恢复了,但我的状态却一直没有恢复。我还是会哭,会心痛,在半夜里哭喊着醒来,梦里还是一片黑暗和无望,醒来时周围的空旷的,一个人的房间,我除了拥抱自己单薄的身躯,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取暖的怀抱。
我开始活得像一个机器人,李峰提醒我该吃饭我就吃,提醒我该睡觉我就睡,学是没办法上了,作业也没办法完成,他直接替我给姜老师请了假。白天我坐着发呆,晚上我辗转反侧,我一直沉默,一句话也不说,偶尔进食,却吃着吃着就吐了。我的每一天都重复着单调的生活,醒来和睡着的区别不大,活动范围只有一个房间大小,就算李峰和陈小然花很大力气给我讲笑话,我却一个字都不会没听进去,眼神永远固定在一面空白的墙上,心像是彻底沉入湖底的石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将我打动。
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就是每天当你睁开眼醒来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到底是为什么。
很久以前我觉得我活着是为了通过考试,考上大学,上完大学就工作,然后成家立业,安度晚年。后来我有了自己的爱好,我想成就自己,我想发光发热,想拥有自己的力量,我要在自己喜欢的事业上走出一条属于我的道路。可是路走了,自己还没有成就,就已经折成这样了,我到底图个什么?还有什么可图?
可就在这一次,我醒来后,一切都变味了。连我的感觉都变味了。或者说,它没有变味,而是消失了,像是从我的身体被切除了一样,无论我如何找寻它都不曾出现。
我好像失去了所有兴趣,就连曾经我热爱的画画我都不愿意再触碰。我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了,好像做什么都没有意思了,生命变得漫长而虚无,就这样活着,除了会腐烂的皮囊和残缺的灵魂。
我开始没有任何感觉,眼前的生命怎么变得这么无趣?
每天我醒来的时候,我就会想,“天呐,又来了!怎么又来了?”
如果不是我一直不开口说话,我都想问问李峰他们,难道他们不觉得无聊吗?这样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人生可以这么无聊?我们到底在追求着什么?
我好害怕面对这样的空虚感,而越是面对我越无力,因为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我一碰到笔就只能想起那些恶毒的评论,想到昔日粉丝转为黑手,一喷再喷,我连呼吸都喘不过来。可当我放空自己,意识又变成一潭死水,就算有风推进也不愿流淌起来。
我体内的腺体像是被打了抑制剂,我什么都感受不了。更可怕的是,我还没办法开口说出我的烦恼,我沉默得像个哑巴,将舌头也完全麻痹在自我放弃中。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竟然不再是因为此前的谣言和谩骂而痛心,而是因为突然失去生活的动力而沮丧。
直到某一天我彻底从这样的沮丧中走出来,我才明白,抑郁的反面并非快乐,而是活力。那种向着生命朝阳奔跑的活力。
只是在那时候,沉默如我,我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