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澜搭上昭郡王妃的脉搏,没过多久,眉头就悄然皱了起来,看得太夫人和镇国公夫人心下一紧,又不敢说话,生怕打扰宋澜把脉。
屋子里安静得可以听到呼吸声,在太夫人和镇国公夫人紧张的注视中,宋澜松开了郡王妃右手的脉搏,眉头紧锁,又示意丫鬟把郡王妃的左手也给他。
太夫人心底燃起的希望幻灭下去,她见过的大夫太医无数,大夫这副凝重的表情,不像探到喜脉的样子。
乔弈绯也屏气凝神,一言不发,心却不自觉提了起来,宋澜的表情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宋澜这一次把脉的时间超乎寻常的长,大约一盏茶的工夫之后,才终于松开了昭郡王妃的脉搏。
“怎么样?”太夫人和镇国公夫人早就等得心急如焚,齐齐问道。
宋澜不语,只是看了乔弈绯一眼,乔弈绯忙道:“太夫人有所不知,宋姑娘虽医术精湛,但从不对陌生人说话,不如让我先问问她?”
虽然这说法极度匪夷所思,但太夫人阅历深厚,什么怪异的人都见过,也并没有多奇怪,何况宋姑娘如此年轻,却得七殿下看重,可见必有过人之处,她思虑片刻,应允道:“好。”
乔弈绯拉着宋澜一溜烟到了外面,在一处无人的水池旁停下,开门见山道:“说吧,怎么回事?”
可是,宋澜的表情有些古怪,不答反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乔弈绯恼怒道:“听假话找你干嘛?”
宋澜眸色渐渐收紧,“别那么着急,真相往往让人难以接受,假话却可以自欺欺人,粉饰太平。”
乔弈绯听出他话中深意,不自觉肃然起来,却坚持道:“我要听真话。”
宋澜毫不意外乔弈绯的选择,事实上每个人都会这么选择,但选择之后又希望是假的,人性的矛盾彰显得淋漓尽致,淡淡道:“昭郡王妃根本没有怀孕,不存在怀孕引发供血不足的问题,也不是因为过度劳累导致的晕厥。”
“那是什么?”乔弈绯呼吸一顿,宋澜的话让她心底原本的不安越发深浓。
“她至少吃了一年以上的助孕药。”宋澜身为医者,提及男女之事,没有丝毫扭扭捏捏,“寻常女子若是不孕吃此类药物并没什么问题,但她的药物却大有不同。”
乔弈绯不说话,一双清幽的眸瞳目不转睛盯着他,手心却悄然紧握起来。
“医理你应该不懂,我说太深奥了你也听不明白。”宋澜不愧是跟着秦湛的人,有时候说话也很欠揍,干脆道:“这么跟你说吧,一个不举的男人,大多会服用壮阳药恢复男性雄风,短时间内看起来精力充沛,身强体壮,但世间万物皆有一个平衡点,过犹不及,物极必反,不计后果地服用虎狼之药的结果就是,身体会被逐渐反噬掏空,几乎等同于饮鸩止渴。”
“你的意思是她因过量服用助孕药,所以身体被严重损耗?”
“不错。”宋澜道:“而且,她服用的药物里有不少药性应该很猛烈,这类药物药效固然好,却是以严重损伤女人的身体为代价的,就算日后能生下孩子,女人本身却会因过大的损耗变得极为虚弱,冬天怕冷,夏天怕热,像瓷娃娃一样易碎,终日精力不济,昏昏欲睡,半死不活的。”
说到这里,宋澜同情地望了一眼临水阁的方向,语气却越发淡漠,“而且,恐难享常人之寿!”
恍如一道晴天霹雳从头顶劈下来,乔弈绯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呆呆地望着宋澜一张一合的嘴,喃喃道:“你说什么?”
她做梦也没想到,年轻优雅如牡丹般的徐槿楹,竟然有着如此残破不堪的身体?
她嫁进昭郡王府才两年多的时间,这两年多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两年多没有怀孕,就如此疯狂吗?为什么要付出这般惨重的代价?
宋澜默然片刻,才淡淡道:“我说她的身体现在就像个无底洞一样,无论多少补品砸下去也激不起水花,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可能,不可能!”乔弈绯猛然捂住嘴巴,眼泪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宋澜之前问她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相如此残忍而不堪,她强忍酸涩,轻声道:“她还这么年轻,还有大把的机会,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宋澜移开视线,“不过,一般的大夫并不会开出药性这么强烈的催孕药,因为此乃涸泽而渔之道,绝不可取,除非,是为子嗣计不顾一切的人。”
为子嗣计不顾一切?乔弈绯透过眼中湿雾看向他,以她对徐槿楹的了解,虽想要子嗣,却不像这么极端这么疯狂的人,莫非是…
常太妃?
对了,一定是常太妃,能养出秦渤那样儿子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乔弈绯迅速擦干眼泪,敛去心头所有仇怨,“那现在有什么办法吗?”
她相信宋澜,就像相信秦湛一样,秦湛虽然冷漠,也不讨喜,但他从来不屑于骗她,她相信宋澜一定有办法。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宋澜摇了摇头,“请恕我无能为力。”
“不会的,她还这么年轻,一定有办法的。”乔弈绯眼眸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灿然夺目。
宋澜大概见过无数这样不死心的人,丝毫并不意外,不过,身为医者,他需要让对方知道真相到底有多残酷,给不是给虚幻的希望,轻描淡写道:“至少她现在看起来还好好的,拖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养得好的话,十年八年也有可能,不过那些药要是再喝下去,后果可就难以预料了,她这次的晕厥本就是一个信号,提醒她已经处于危险之中。”
想起徐槿楹如沐春风的脸庞,乔弈绯心如刀绞,“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身体变成这样,应该早有迹象,她是郡王妃,平日若身体不适,找太医诊脉也是很容易的事,难道就没有太医告诉过她?”
宋澜脸上笑意更深,乔弈绯虽然很聪明,可毕竟没有在宫里生活过,自然不知道那一滩浑水,轻飘飘道:“太医也是人,既然是人,就有人的弱点,趋利避害,人之本能,身在宫中,谁又能轻易守住医者本心呢?”
他说很隐晦,但乔弈绯听懂了,冷笑道:“我明白了,只要能让她生下孩子,后果什么的都不重要,反正也不需要旁人承担是吧?”
宋澜不置可否,对于别人内宅之事,他从不多管闲事,意味深长道:“或许也不全是这样,换了你,你会义无反顾地把真相告诉她?”
乔弈绯一愣,徐槿楹的事对她冲击太大,一时心乱如麻,竭力平复心中的悲愤和伤痛,“此事事关重大,我要好好想想。”
乔弈绯回临水阁的时候,太夫人已经焦急地在门口翘首以盼了,一见她就迫不及待问道:“宋姑娘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