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沉吟点头,抚掌道:“此言甚善!”。
又道:“天子节俭,乃是美德,又为何说是谬论?”。
小曦道:“舅舅说凡事有度,过犹不及,天子尚俭不能说错,但天家拮据则易为人所轻,下人困苦,易为小人所趁,此非福也,况且天下贫富,以天家数人,虽靡费亦不足以左右。
舅舅还说,天家自有天家威严,不能因钱自轻,些许费用不值一提,反而会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只要土木与选女需谨慎,吃穿用度乃是小事,一味缩减宫中费用,实邀名之举”。
木子的观点很简单,相对于整个天下,皇宫里花的这点钱根本无关紧要,修建大型宫殿当然要谨慎,从民间遴选秀女也不能过火,至于其他的吃喝穿用没必要太抠,大臣们一个劲的喊皇帝节俭根本就是邀名买直的行为,说白了就是扯淡。
这一点老赵深有体会,被三司掐着脖子成年累月的过穷日子能省就省,朝廷财政好转了吗?皇帝跟叫花子一样,大臣们通宵达旦的花天酒地,这让老赵很是不忿,我花点钱就是昏君,你们往死了造就是应该?讲不讲道理?
“你舅舅还说什么了?”。
小曦道:“舅舅说天下万物,阴阳调和,朝堂之上也是如此,为君者首要调和阴阳,使其平衡。前唐武人大涨,节度使制实乃祸国之源,君王实力能威服天下则四海皆服,若君王稍弱,则旦夕之间分裂割据,此安史晚唐以及五代之乱祸首。
及我大宋得鹿,太祖深知其中利害,权衡之下制定国策,士大夫与君主共治天下,如此天下始安。然文风大盛之下武人如牲畜,人人以武职为耻,大宋武功暗弱则成必然,此事近年已现端倪,若无更改,将来恐怕社稷将毁于蛮夷之手”。
老赵精神一震,木子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大宋开国之初对辽还是攻势,到太宗两次北伐失败成为守势,先帝时被辽人压着打最终签了澶渊之盟,到了本朝说来惭愧,已经被辽人压的喘不过气来了,连西夏都数败大宋,使大宋为诸国所轻。
木子献策与西夏僵持消耗,先平西北再谋幽云,也是无奈之举。
但现在木子以君王的角度说到了症结所在,老赵急问道:“木子之意是使武人主政?”。
小曦道:“舅舅说军队就是军队,犹如刀剑,使之杀伐则可,使之治国则乱,但武人不能低贱,否则文臣独大非社稷之福,但无论怎样调剂,军权必须握于君王之手,因为只有君王自己不会造反,旁人皆不能信任!”。
老赵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赞道:“此乃高论!”。
军队是暴力的,军权握在皇帝手里是最安全的,因为无论换成谁,都不是百分百安全的,无论谁掌握了兵权,都会有更进一步的想法,即使他不想,他的部下也会推着他往前走。
士大夫一家独大的弊端已经显现,必须提升武人地位,而提升武人地位却不能用他们主政,因为唐朝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武人说了算的时候太危险了,木子提出兵权要握在皇帝手里,再借用武将的力量对抗文臣,使文武两条腿一起走,体现在皇帝身上就是文治武功。
老赵道:“木爱卿可曾说应如何调剂?”。
小曦道:“舅舅说让儿臣先自己想想,还说文武之道不可能完美平衡,要两害相权取其轻,还说世上没有万年不变的律法,局势不同,应对的方式也不一样”。
爷俩在屋里头对挨着头窃窃私语,灵儿在门外看着老赵的脸色忽而欣喜忽而严肃,心中大定。
哥哥教给曦儿的果然是好本事,即使清嫂子没了,即使哥哥万事不想理会,依然在用心教授曦儿本事。
世上只有哥哥对曦儿是真心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使哥哥身陷牢狱,曦儿在牛家村里依旧出入自如,这当然是哥哥特意嘱咐的。
坐在御书房门口,憨子默默扶刀站在一边,灵儿长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