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庆州东,红土坡,西北人不玩那些风花雪月的花里胡哨,一片红土,寸草不生的土坡就叫红土坡,这就是张大帅的演武校场。
乱哄哄几千人分成几堆,禁军营作为天之骄子当然是单独一块地盘的,这一营三百多骑兵也是整个西路军唯一的骑兵队伍,其余的基本都是步卒。
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上不了场的杂役辅兵配军们把校场围的满满当当,清清穿了一身男人衣服包着头脸也跟顾良猴子他们一起来了。
临时工木子混在骑兵里面,骑着一匹高大的青马,马是好马,虎子看得两眼放光,刘四和大牛也齐夸好马,刘四说这马肩宽腿长,身量浑圆,眼大有神,毛色纯净,不像是辽东和河套的马种,倒像是西域那边传过来的,他的根据是大青马跟杨大帅的那匹黑马相似。
木子不管大青马是什么种,他只顾着拽着缰绳,木子骑马有天赋,坐在上面很是稳当,来的时候试着跑了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问题是这大青马性子太刚了,这货总想着站到前面,站在别的马屁股后面让它很不爽。
其实这厮能惹事不是一两天了,咬断缰绳出去玩是家常便饭,马棚里必须要它自己一个料槽子,挨着就连踢带咬,俨然一霸。除了木子,只有拿它当爷伺候的顾良还算能靠近。
木子前面是大牛,大牛那匹马体格很粗壮,想想也是,体格弱的也驮不起他那近三百斤的身量。
大青马不往前挤了,一个劲伸头要咬大牛的马,吓得那马左扭右扭的躲,木子俯身一把拍到它马脸上,:“老实点!”。大青马立刻立正,抬头挺胸一动不动,弄得木子哭笑不得。
来了!一阵窃窃私语,“大帅来了!”
木子也对张三公子很好奇,定睛看去。刘四哥上辈子可能是卖水果的,知道把好看的摆在上面,骑兵营离土台子很近,所以看得倒也清楚。
有点失望!很普通的一个胖乎乎的油腻中年男人,面相随和。左手那个倒是有点看头,修长身材,一袭长衫,脸色严肃,满身书卷气。右边那个……呃……
右边那个是个体态丰腴的女人,带着面巾看不到容貌,但身材真是一级棒,该细的地方细,该大的地方大的惊人,校场之上怎么还带着女人来了?算了!三公子高兴就好,反正他说了算。
亲兵抱了个竹筒子放在土台子前面,三胖子微微点头示意,亲兵掏出火折子点着,“砰”的一声巨响,原来是个大炮仗。场面为之一静,战鼓擂响,演武开始了。
台上几个亲兵令旗挥舞,下面各营头带人前进后退左右横移,木子也跟着大牛到处乱跑。周围看热闹的杂役辅兵齐声叫好。
开始的时候还好,各营还能按着令旗指挥走,可几千人一动起来加上天气干燥,尘土很快就弥漫开来。再加上张大帅的亲兵也不靠谱。
张大帅看着场中的混乱一阵索然无味,令旗一通乱挥不可避免的场面乱了套,楚州的人跟徐州的撞到了一起,真定的人在骂怀州的人挡了路,校场里南腔北调污言秽语乱飞,天近正午日头又毒辣,人踩马踏尘土飞扬,周围叫好的早没了力气,纷纷躲进树荫里东歪西倒。
张大帅一句话都没说,顶着一脸土走了,亲兵们赶忙追上去,剩下尘土中的几千人和几百匹马一脸懵逼,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几千人一哄而散都往树荫里跑。演武结束!了?
红土坡西边二里多的大树上溜下来两个人,跑到树丛里牵出两匹马迅速上马飞奔而去。
演武的几千好汉冲进树荫,另外几千人冲出树荫,看热闹的辅兵杂役鸡飞狗跳,又是一阵尘土飞扬。
刘四带着众人找了个通风干净点的阴凉地方,顾良和猴子带着一众杂役给众人卸了甲接过战马牵走,又有几大桶水用车拉了来让木子他们洗脸洗手,还有解渴的酸梅水送了过来。
刘四坐下说道:“我听驴秀才说了,此次军中的配军都不是大恶之人,等回去了要尽数放良,猴子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到时候也跟我们走吧。”驴秀才就是那个书生,本姓卢,因为脸型略长,军中都叫他驴秀才。
猴子本来是东京大牢里的囚犯,犯得事不大,家里光棍一条,听刘四这么说了赶忙答应,跟着刘四他们总比他在街上瞎混强。
尽管穿着粗布衣服,包着头脸,按理这种场合清清不应该在场,她几次要走却被木子拉住。“只管坐着,听我的便是”木子小声说道,两个人并排坐在树下,胳膊挨在一起,感受着阵阵凉风和胳膊上传来的对方体温,清清嘴角无声扬起,不时看一眼身边这个不羁的男人,想起昨天他说得话,清清认为木子有意让她坐在这里是为了向众人宣示什么。
木子其实根本没多想,咋滴,张大帅公然带着个妖精上台了,我让清清在这坐坐能咋滴?一股浓浓的恶趣味。
“木兄?”一个声音传来,不远处的树下坐着一群人,为首一个穿着长衫的人坐在那里冲这边抱拳。一群短打扮的人群里出来一个穿长衫的,鹤立鸡群到另类。木子抱拳回礼道:“不敢,仁兄有何指教?”同样坐着纹丝未动。
长衫男子明显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木子竟然还有一丝文雅。男子站起来整理一下长衫,慢慢走到木子面前拱手道:“木兄也是读书人?,楚州王怀忠失礼了”。
大宋是文人的天下,天生就高人一等,书读的好就能做大官,对普通百姓来说进士是天上的文曲星,举人是头上的父母官,秀才是能跟知县老爷同桌吃饭的存在,童生也四里八乡的明白人,谁家有喜事如果能请来一位童生甚至秀才,那是非常有面子的事,亲家请个读书人一起来做客,你如果不能请一位读书人陪客,那你再有钱也遭人鄙视,呸!就是个粗人。认识字会写字对于绝大多数普通百姓来说就足够仰望了
军中什么最多?莽汉子!一个个满嘴黄腔,动辄骂娘,跟文人是两个世界,但对于识字的人的敬重甚至是畏惧,深入每个宋人的骨髓,穿长衫无疑就是读书人的象征,刘四大牛跟树下众人齐齐站起来表示对长衫的尊重。
木子扶住王怀忠的手臂不让他行礼,道:“王兄不必多礼,在下并非文人,有事直说即可”。
大宋境内没有文人会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哪怕认识三二百个字都会拼命吹嘘自己的身份,王怀忠虽然只是一个童生,但也是文人,妥妥的场中第一高学历。
看着木子一身短衣,王才子觉得自己主动跑过来有点失了身份。
神情略带倨傲的说道:“某有个不情之请,来时匆忙,未带下人,你这婢子不错,可否割爱?”木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