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距离京城一日路程的小镇上,侍卫们在驿馆外交接,此地因常常接待往来官员和外藩使臣,驿馆宽敞整洁,驿馆上下的差役也十分干练机敏。
只是大官并不常见,过去二十年也仅有一回迎接圣驾,因此展敬忠这般位极人臣的宰辅到来,着实惊动了整个镇子。
当地府衙带着家眷前来伺候,展敬忠却只问百姓的营生与安治,唯一麻烦人家的,是请夫人准备了几盘当地百姓的家常菜,送去给自家妻子尝一尝。
这里离京不算远,但口音已有了变化,饭菜茶饮的习惯也略有不同,旁人或许不稀奇,但十多年不曾出过远门的大夫人,哪怕看城门十里地外的光景,也足够她新鲜的。
这个时辰,展敬忠遣散了聚集的官员,往驿馆内院来,这驿馆里最大的内院自带一个花园,当今与贵妃曾在此落脚,但皇上说驿馆不比行宫,往后不可荒废,往来官员与外藩使臣皆可使用,故而他们夫妻住下,不算僭越。
眼下将近子时,却见妻子还在院内徘徊,双手撑着腰,走得并不轻松。
展敬忠恍惚见到了二十多年前身怀六甲的妻子,临盆前她难受得睡不着的日子,就这样扶着腰,在屋檐下徘徊。
“今天奔波了一整日,你怎么还不睡?”展敬忠走上前,便要搀扶妻子,“是不是坐久了马车,腰疼?”
大夫人摇头,吃力地说:“在路上没胃口,实际还是饿的,晚上见饭菜诱人吃得又急,就顶着了。”
展敬忠笑道:“我曾微服路过此地,尝过当地的家常菜,知道你会喜欢,才叫她们送来,却忘了嘱咐一句,这里的菜太下饭,仔细别撑着。”
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大夫人着实有些难受,手里比划着,似乎饭菜都顶到嗓子眼了。
在京城当大官前,展敬忠曾走过大江南北,更出使外藩,跨过千山万水,虽沿路总有人相随伺候,但也学了不少照顾人的本事,便领着妻子进门,问丫鬟要了烈酒和绣花针。
大夫人懵懵地被捏了半天胳膊后,猛地在指尖扎了一针,那深红的血珠子冒出来,不知怎么心口不那么堵得慌,身上跟着就松快了些。
“看来没有梁嬷嬷在身边唠叨,你照顾不好自己。”展敬忠用干净的棉布,将妻子的手指包裹好,说道,“之后一路,我照顾你,看着你吃看着你喝。”
大夫人抽回手,没好气地说:“不敢劳驾,大人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展敬忠关切地问:“还难受吗,我陪你出去走走。”
大夫人稍稍犹豫后,还是点了头,夫妻俩又出门来,这内院后面的小花园虽不大,但精致整洁,颇费了一番心血打理,散步赏月色,很是惬意。
“我们还要走几天,走多远?”
“没多远,三四天的路程,办事花费五六天,就打道回府了。”
“不过一件小事,值得你带这些官员出来?”
“沿途将今冬防灾也一并巡查了,每年都有压塌的房子,白白损了人命。”
大夫人侧过脸,看月光下丈夫的脸庞,深秋的月色格外明亮,少了那几分朦胧感,眼角的细纹就藏不住了,想到自己的岁月也会暴露在这光芒下,她下意识地退开了半步。
“怎么了?”
“怕你看见我的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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