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做的泌尿系CT、MRU，还有几个常见的实验室检查，都没有明显的异常。 上游的肾脏没什么问题，下行的输尿管也不见结石等阳性症状，因而许秋把目标锁定在了膀胱。 而这次，新做的电刺激脊椎反射，终于发现了问题。 检查显示，荀雨膀胱和尿道的脊髓反射弧神经并不完整，下运动神经元发生了病变，逼尿肌无反射，这才致使膀胱失去了基本的储尿、排尿功能。 许秋赶紧到了荀雨的病房，此时她的父母已经赶过来了，是两位举止得体的老人，看样子应该是附近大学的教授。 “许医生！” 荀父显然是认识许秋的，原本忧愁的脸一下子就绽开了笑容：“是您给小女治病的话，那我就放心了。” 荀母有些惊讶，自家老伴是个古板的老头，对外人警惕心很高，怎么见到这医生的第一眼就松了一大口气？ “医生，你来啦！”荀雨也十分高兴。 荀母再次不解，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她是了解的，自从疼她的奶奶因为医生的一次漏诊故去过后，她对所有医生都充满了敌意，非到万不得已不会来医院。 怎么连她也这么信任这个许医生？ “嗯，我再做几个检查。” 许秋拉上屏风，戴好手套，接着在荀雨盆腔前部、下腹部的位置轻轻地按压起来。 “不，不要！”荀雨突然脸色一变，紧接着脸上迅速飞过一抹霞红。 许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淡定地继续问道：“有没有什么感觉？” “有……我，我又那样了……”荀雨目光躲闪。 “平时有没有尿意？” “有的吧，怎么会没有。” “什么叫有的吧？” “就是……我不是有这个毛病嘛，所以我都不敢等到有的时候才去，都是隔个十几分钟，半小时，不管想不想，我都会去厕所，这样的话就算又犯病了，量也不会太大。” 许秋摘下手套，这次总算是破案了。 即便是他，在碰到病人时，问诊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譬如，尿意。 当时他也进行了常规的问诊，只是从荀雨口中得知了排尿习惯和以前没有明显变化，也没有尿急、尿意频繁等表现。 然而重点却正好在一个尿意！ 她以为是自己规律排尿，因而很少产生尿意，这才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个信息。 事实上，她早就就失去了膀胱膨胀的感觉，根本感受不到尿意！ “看，看出来是什么病了吗？”荀雨把被子一拉，盖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许秋点点头：“神经源性膀胱。” “这是什么病？”荀雨的父母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脸色微微变化。 不过，神经、膀胱，听起来都不是什么生僻词，应该不会太严重。 但许秋接下来的话让三人齐齐变色。 “这种病的话，目前无法根治。” “啊？！” 荀雨的脸立刻就白了，她感觉世界一下子灰暗了下去，手脚冰凉、浑身发软，如果今后都要垫着厚厚的纸尿布，时时刻刻担心失禁，这样的生活……还不如来个癌症，起码死得痛快！ 死不了，治不好，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人的病，才最让人感到绝望。 许秋也有些无奈。 神经源性膀胱，是一种中枢或周围神经系统受到损害，从而引起的膀胱尿道功能障碍，尿不畅、尿潴留，或者尿失禁，都可能是其症状。 国际社会对它没有统一的分型，但大致也能根据发病部位，笼统地归纳为上运动神经元病变的逼尿肌反射亢进，以及下运动神经元病变的逼尿肌无反射。 发病机制的话就太多太杂了，中枢神经方面的，如脑血管意外、颅脑肿瘤、共济失调以及少见的多发性硬化等； 外周神经也能由糖尿病、酗酒也药物滥用等引起。 当然，临床上也多见并发于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的病人，也即艾滋病患者。 医学本就是经验学科，能找到真相的疾病太少太少，人类对神经源性膀胱发生机制的研究，依旧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真的治不好吗？” 在沉默了几分钟后，荀父的声音像是一瞬苍老，他原本闪烁着神采的目光，此刻也逐渐黯淡。 “神经源性膀胱的治疗，主要目的是保护上尿路的功能，防止发生肾盂肾炎、肾积水或者引发慢性肾衰等……目前的好消息是，病人没有泌尿系感染，上尿路也没有受到明显损害。” 临床上常用的办法，其实和荀雨之前的做法差不多，就是间歇性导尿，这可以有效治疗神经肌肉排尿功能障碍，同时避免长期带尿道管的痛苦，也避免了耻骨上膀胱造瘘。 国际社会也曾经提出过药物治疗的方法。 如服用治疗逼尿肌无力的药物，如M受体激动剂，或者是想办法降低膀胱出口阻力，如服用α受体阻滞剂，甚至还有用去氨加压素直接减少尿液生成——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造成问题的麻烦。 当然，这些措施都不够彻底，如间歇性导尿或药物治疗，事实上都只能降低尿路并发症，一定程度上提高膀胱顺应性和容量，无法触及疾病的本质。 不幸的是，荀雨还是下运动神经元类型的神经源性膀胱…… 医学界这些年已经研究出了封闭疗法，其可以显著减少残余尿量，使得病人的排尿障碍明显好转，一次治疗就能维持数月至一年之久，定期封闭基本上和正常人无异。 然而问题在于，封闭疗法只适用于上运动神经元病变，也就是逼尿肌反射亢进的分型，而荀雨恰恰是无反射的那一型。 “先试试非手术治疗。”许秋道。 荀雨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她吸着鼻子，一下下地擦着眼睛，抬起头来问道：“如果不行呢，我要怎么办？” “那就只能考虑做手术了。” “手术……医生你不是说那个肌肉没有反射了，手术是不是要换一个有反射的肌肉？” 许秋摇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