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有他那滚烫的怀抱,剧烈的心跳,才能温暖她身上的寒意。
她盼着马儿走快一点,再快一点,别让北汗人发现了他们。
却在此刻,一只冷箭从后方飞出,直射入前方的泥地里!
堪堪从他们身边擦过!
身下的马儿受到了惊吓,嘶鸣一声,速度竟比之前更快!
谢灼转过头去,草地的尽头出现了一队追兵,手持火把星星点点照亮夜空,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嗖嗖嗖”,无数道长箭从后方飞射而出。
被烧了粮草的北汗人,终于反应过来,暴怒不已,一个个策马扬鞭追赶而来,如野兽凶猛地扑出,势必要将那胆大包天、胆敢在他们地盘上撒野的中原人喉咙都给咬断了!
怒吼声、嘶鸣声、刀剑相撞声,震彻黑夜!
“杀!杀!杀!”
善后的南昭士兵,与北汗人打斗起来。北汗人暴虐无情,下手狠毒,南昭士兵寡不敌众,一个一个接连倒下。
马儿重重摔倒在地,南昭的士兵被掀下马背,北汗的人弯刀掠过,一个个头颅随即落地,铁蹄如蝗虫过境,一路留下血肉与碎骨。
尸横遍野,触目惊心!
“杀了那二人!不留全尸!”
这里是他们的草原,这里是他们的部落!没有人能从他们手上夺去属于他们的猎物!
那震动夜幕的呐喊声传入危吟眉耳中,她在谢灼怀里竭力转过头去,看到一匹匹烈马策马奔来,尘土飞扬,冲破浓雾。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无数只箭簇亮起,对准了他们。
冷飕飕一只箭直朝他们飞来,危吟眉瞳孔剧缩,身后人突然按着她的后背,与她一同俯冲下身!
箭从头上擦过!
“别害怕。”谢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温热的气息拂进她的耳里,让人无比安心,“我有办法送你离开这里。”
四野都是风,她的衣袂被吹得飘荡,与他的玄袍交织在无尽的夜色里。
那些马蹄声越来越重,近到只有几十丈的距离。
草原莽莽,料峭的风从夜幕下吹过,草长连天看不到尽头。而他们一旦坠下马,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危吟眉心剧烈地战栗起来,到了这一刻,过往的怨与恨烟消云散,她纤细的五指滑入他手指细缝里,只想与他紧紧地相扣。
她又听到箭飞来的声音,尖锐的鸣镝声,穿破森寒的夜雾,裹挟着骇人的力量!
箭如流星,撕破了暗夜。
头顶人闷哼一声,抱着她的手臂陡然收紧,危吟眉定定地看着他,好像有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谢灼道:“无事的。”危吟眉指尖不停地颤抖。他在流血啊,怎么会无事呢……
她看到他后背上的箭,伸出手去摸,满手都是血。
“你听我说,”谢灼低下头,声音比起之前不知沙哑了多少倍,“再往前驰几百丈,便是雪原了,也是北汗和大祁的接壤之处。你策马向前走,进了雪原后,不要回头,北汗人不敢进那里……”
危吟眉浑身一颤,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谢灼,你什么意思?”
谢灼笑了笑,有些无力道:“两个人骑一匹马,走不快的。你一个人走,比我与你一起,快得多。”
危吟眉看他疼得满头大汗,他的身子无力靠在她身上,他每说一句话,胸膛就微微震动一下,连带着她也跟着,而这好似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危吟眉泪水夺眶而出。她怎么能丢下他,自己一个人离开?
谢灼帮她抹泪,看她哭得泪水迷蒙,觉得实在对不住她,但他也只能这么做了,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我受伤了,就是和你一起进雪原,一直不止血,也活不久的。”
伤口处那支箭,随着马背每一次颠簸,箭尖便向里刺得更深一寸。
谢灼喉咙上青筋隐浮,忍着疼道:“雪原里有一间门木屋,我曾在里面住过。你进去后乖乖躲在那里。之后会有大祁的士兵从南边进雪原接应你。”
危吟眉摇摇头,眼里都是慌乱:“你做什么啊,你不和我一起走,被北汗人捉到,他们也断然不会放过你!”
危吟眉眼前浮起一层湿热,泪水落在二人十指相扣的手背上,灼热滚烫。
“但是你还能活着啊,”他像是哄小孩子一般,耐心地与她解释,“你还有阿忱,还有危月,还有你的阿娘,你有许多爱你的人,你得活下去。在南昭国时,我看你与南昭王谈判,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的阿忱被你教着长大,日后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他的声音已是嘶哑。
危吟眉仰起头,泪珠从眼角滑落,她哽咽得说不上话来。谢灼本不必来救她,是她连累了他。
谢灼真的没有力气说话了,知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梢,“不必自责,男人本就该保护心爱的女人,不是吗?”
危吟眉抱着他的臂弯,身子蜷缩起来,泪水一颗一颗砸在他手背上。
谢灼的眼前出现那一片白茫茫的原野,终于要到了雪原了。
他突然想到,当年他住在那木屋,曾写下了几封给她却从未寄出去过的信,不知道她进去后,会不会看到……
倘若上天怜悯,让他的爱人活下去吧。
谢灼再一次吻了吻她的发梢,她仓促伸出手,捉住他的手臂,还想说些什么。
可谢灼已经松开了她。
他在她视野中坠落,滚落在草地之中,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洒在枯黄的野草里,危吟眉甚至没来得及抓住他的一抹衣角。
她想到他来时对她说不要害怕,他早就想好了办法带她一起走……
可其实他根本没打算与她一同活着离开,对不对?
他又想对她食言了。
危吟眉眼里泪水汹涌,过去四年里与他分别的痛楚再次席卷而来,她被迫困在宫廷的时光里,如同置身于无尽的黑夜,没有一日不在担心他,害怕他葬身在北疆的原野里。
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他的绝望,怎么能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呢?
她要和他一同活着。
就算是殒命荒野,也甘愿与他一起赴死。
危吟眉用力一扯,缰绳在虎口处摩擦出一道鲜红的伤痕。
四野茫茫,大雪飘扬。
马蹄声回响在黑夜里,血滴答滴答溅落。
谢灼手撑着草地,颤抖地支起身子,看到雪雾之中,她调转马头,朝着他义无反顾奔驰而来。
谢灼的心房酸涩到近乎疼痛,泪溅进雪地里,血花蔓延开来。
他闭上了眼睛,只余下了苦笑。
“危吟眉,你怎么这么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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