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胸膛一片温和的柔软,危吟眉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在他怀里埋得更深。
隔着衣料,两颗心剧烈地跳动。深秋的夜晚一片寒意,好像只有他的怀抱才够温暖。
她在发抖,身子都在颤,站都站不稳。
谢灼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珠:“别哭了。”
危吟眉也抬手去擦,可泪珠止不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全都落进他颈窝里,弄湿了他一片衣襟,也将他的心灼得滚烫。
谢灼指尖帮她擦泪:“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爱哭?”
危吟眉泪盈于睫,喉咙里发出含含糊糊的抽噎声:“你有没有受伤?我以为你出事了,你消失了两个月没有下落,所有人都和我说你死在了草原上……”
她就像一个小孩子,心头积压了许久的情绪,这一刻终于爆发。
她柔柔的声音就像细细密密的针扎入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谢灼实在看不得她哭,帮她擦泪安慰她。
她从小就不是胆大的性子,被劫来胡营心里该有多害怕?他或许早该告诉她自己还活着的事,不该叫她伤心难过的。
危吟眉肩膀轻轻颤抖,将头埋在他肩上。
谢灼沙哑的声音低低道:“别怕,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危吟眉嗯了一声。可这里是胡营,是刀山是火海,他怎么带她走?他来之前就知道此行可能有去无回。
危吟眉去摸他的脸,触手一片冰寒,他眉梢上还凝结一层寒霜,眉宇中都是疲惫之色。
她想用掌心的温度将他的脸颊捂热了,问道:“你是从南昭王都赶来的吗?”
谢灼点头:“是。得知你被胡人带走,我便连夜赶来,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送你出去的办法。”
危吟眉道:“你有办法?”
二人的说话声被骤然打断,外面人催促道:“大人,您好了没?”
谢灼看向危吟眉,时间门紧迫,他只能长话短说:“今夜我就带你离开。”
危吟眉反握住他的手:“你要和我一起走,我不想和你分开!”
谢灼定定地望着她,她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水光晃动,清晰倒映着他的面容,谢灼伸出一双手臂,将她圈入怀里。
“一定会的。当年离开京城没有带你,这次也一定要带你一起走,是不是?”
外面又传来催促声,谢灼指腹轻拭她的眼尾,柔声道:“你安心待在帐篷里,好好养点体力,入夜时分,我就来找你。”
危吟眉还没和他说上几句话他就又要走,依依不舍道:“我等你。”
谢灼将那人皮面具再次戴好,指尖一点点抚平整,转身准备离开,帐外的士兵突然掀帘而入,质问道:“怎么还不出来?”
谢灼笑着赔礼道:“来了,这就出去。”
帐子掀起又落下,一阵冷风吹在危吟眉的后背上。她抬起头,将眼角泪花逼回去。
谢灼让他好好养点体力,一整个午后,危吟眉都在床上闭目养神。
胡人将领来过一次,见她没吵没闹,也没多说什么,指了一个胡姬入内伺候,又叮嘱外头人看牢了她,绝对不许放她出去。
到了夜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危吟眉坐在帐篷内,伸出双手靠着火盆取暖。胡姬拿着长长的拣子,拨弄炭盆上的番薯。
时间门一寸寸流逝,一直到胡姬提醒她该到歇息了,谢灼还没有出现。
外面的火把光亮,瞧着都暗下去了几分。
危吟眉道:“我还不想歇息,再等等。”
胡姬起身道:“那我去给你拿点水来,这个天湖水开始结冰了,要在冰面上凿冰才能取一点水,你只能将就擦擦脸和身子。”
危吟眉道:“好,你去吧。”
正是这时,外头响起一阵骚乱声。
危吟眉让胡姬去看看外头发生何事,胡姬走到门边,挑开帘子,喧闹声涌入帐篷内。
“着火了!着火了——”
士兵们来回奔走,高声呼喊,拿着木桶大锅去救火。
危吟眉心头一震,见滚滚的浓烟在远方升起,连绵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
那胡姬将帘子放下来,告诉了危吟眉外头发生了何事,北汗的粮草堆不知怎的起火了,危吟眉心口被攥紧,知道定然是谢灼暗中做了手脚。
那胡姬在帐篷内踱步,急得落泪:“湖水结冰,没有水,粮草要是烧光了,可怎么办呢?”
这时帐篷外响起了说话声,二人齐齐朝门口看去,外面好像有什么人停了下来,对侍卫道:“你二人别在这里守着了,快去帮忙救火!”
“可里面……”
“你二人去救火,我进去看着她便是!正好我也有话盘问她,这女人此前在南昭王都,和南昭王私下密谋着什么,我要当面问问她!”
守夜两个胡人对视一眼:“那有劳大人您了。”
那二人匆匆离去了,门帘撩开,走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谢灼。
危吟眉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谢灼看她一眼,让一旁的胡姬先出去。
那胡姬犹豫道:“这不行……”
谢灼冷声:“没听清楚我说什么吗?”
胡姬对上谢灼冰寒的眸子,哆嗦地后退一步,知道他有要事前来,自然不敢忤逆,快步往外头走。
可还没走出去,胡姬后颈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她被人用大掌一劈,眼前一黑,瞬间门失去了意识,重重倒在了一边的地毯上。
危吟眉走上前去:“谢灼!”
谢灼道:“我让手下放火烧了北汗的粮草,现在外面乱成一片,你换上胡姬的衣裳,我趁乱带你离开。”
他催得急切,危吟眉不敢怠慢,扒下胡姬身上的衣裳匆忙换好。
二人走到帐篷边,外面士兵忙于奔走救火,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便是现在了。
谢灼握着危吟眉的手腕,带她快步离开帐子,“走。”
他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帐篷,投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危吟眉穿着厚厚的胡裙,跌跌撞撞跟在他身边,耳畔传来侍卫们的呼喊声,心跳如擂鼓。
谢灼摸清楚了军营的地形,带她躲过好几波士兵,一路上惊心动魄,二人直往僻静的地方走。
到了军营边缘处,危吟眉手扶着马厩大口喘息,谢灼牵来一匹马,手臂托着她上马。
危吟眉拉住他:“你和我一起走。”
谢灼随之翻身上马,坐在她的身后,“坐稳了。”
她靠上他宽阔的胸膛,一片温暖环绕着她。胯下的马儿在谢灼的催促下,迈开了四蹄,破开浓稠的夜雾,往前奔走去。
危吟眉转过头——
他们身后,大火弥漫。
夜晚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天地间门如此寂寥,一匹马儿驰走在草原上,危吟眉冻得几乎僵硬,往后靠着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