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八月的梧桐茂密地挤在一起,风偶尔来过,也撼动不了它们什么,徒有零星几片叶子微微飞舞罢了。阳光很刺眼,挤开浓密的梧桐树,将光撒在梧桐叶的缝隙里,落在柏油路上是碎了一地的阳光。
炎热的夏天在那时的我眼里最有趣,夏天的一切都很有趣也很美好。
那年,我高二。
高一分班后我就来到了这个班,高二三班,一个理科班。
已经不是小孩子的年纪了,却还是莫名其妙地在临开学的晚上兴奋得一夜未眠。
听说,这个班级是年级里的火箭班。我进这个班纯粹就是一场狗屎运,刚开学的点名表顺序是按成绩排的,我看过,我在倒数第四……
我在桌上铺了个本子,耳朵贴在蓝色课桌上,眼皮有些沉重,可班级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倒不是有多吵,只是我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迫切地想知道我的新同学到底有哪些。
班级的时钟指在八和九上,还有一刻钟班主任就该进班了,教室的课桌也已经快要坐满了,我旁边的那张桌子还是空的。
我刚在心里想着空座的事就走来一个男孩,他在我旁边那张空桌位停了一下,我以为他要坐的时候,他又往后排走了。
我转头看他的时候,只看到了他的后脑勺。
发呆的空闲里,空桌位已经坐了一个女孩。女孩很温柔,笑起来眼睛有星星似的。我和她很聊的来,直到班主任进班,我们才安静下来。
明明是理科班,漂亮的女孩子却很多很多。我是个自来熟,很快和班里的女孩子玩熟了。
我们这个班的男孩子,每个人都架了副眼镜在脸上。明明是躁动的青春期,我对班里男孩的兴趣不及对女孩的一半。
我的后桌们都是男孩。开学好几天,也没说过几句话。
贰、
直到,同桌女孩告诉我,她觉得她后桌的后桌那个男生很好看。
我秉承着成绩优秀的男孩子长的都不会太好的信念,认为班里没有什么好看的男孩子。
难道是我看漏了吗?
我愣了一下就转头向后看……
男孩有力的骨节握着黑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什么,眼镜架在脸上也掩不住目光里的睿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帘拉了一截,但仍有阳光渗进来,洒在他的脸上,在他的睫毛上翻飞。他戴着眼镜,但没有很文弱的书生气,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或许是我探究的眼光太过炙热,他抬头看到了我,眉毛挑了挑,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满眼笑意说:“看什么?”
我的脸皮一向很厚,此时耳根子却烧的很,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傻呆呆地把头转了回去。
女孩赶忙问我觉得他怎么样,我低声和她说:“一般般吧,反正乍一看没什么好惊艳的。”
但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难道是传说中的耐看?
“啊?你眼光好高啊,我觉得那个已经挺好了……”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我也没有听清,我的心跳很乱,耳朵根还在发烫。
那个时候我很庆幸我是一个情绪不上脸的人,如果换别人大概脸就跟红彤彤的猴屁股一样了。
星星女孩那段时间的重点一直都是那个男孩,她告诉我他的名字的时候,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后来过了好久才想起来,是因为高一成绩发榜的时候五星级学生那边总是看到他的名字,依稀还记得和高一同学夸过他名字好听。
他姓姜,名字里有一个柯字。
我喜欢那个柯字。横柯上蔽,在昼犹昏。
班里和他交好的男孩子也很喜欢他的柯字,但他们都叫他,柯基。
理科男的魅力就是从起名字开始掉分的,明明他和柯基的联系只有那个柯字了。
叁、
我拿着纸团向教室后边的垃圾桶走过去,我的死党于姐在我后边猛拍了一下,她力量没控制好,瞬间疼的我,差点对她起了“杀心”。
我刚准备窜过去让于姐见识一下什么叫力量。
姜同学突然站了起来,像是什么拔地而起了一样,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姜同学一米八五的身高,停在姜同学座位斜后边的我看着那拔地而起的身高,心里琢磨着柯基的小短腿,不像啊……
“喂喂喂,干嘛呢?”于姐的笑声叫嚣着,又把我拉了回来,我向于姐冲过去,脑子里却一直想着,他是有点高。
阳光充斥着教室,夏日的汽水味也在鼻间萦绕不去。
肆、
班主任老狄是一个开明的人,第一次月考后换座位他让我们自己选小组,然后按综合成绩来排名选座位的前后。
我热衷于嬉闹,班级课间的喧哗声有一半是我贡献的。我和这个沉迷于学习的班级有点格格不入,我贪玩成性,活泼唠叨,班主任老狄也对我束手无策。
同桌女孩是一个非常努力学习的人,一来是我的聒噪确实有点打扰到她,二是她想找一个成绩好一点的同桌带带她学习。
我也一度鼓励她去找姜同学当同桌,我知道的,她很喜欢姜同学。
但她拒绝了我这个大胆的提议,她说比起我,姜同学更能让她分心。
我想想也是,早恋的危害多大啊。
所以后来,阴差阳错我和姜同学成了同桌。
我觉得吧,我只是有些聒噪的但还是讨喜的。毕竟我偶尔的不着调和幽默,大家的笑容都变多了。
反正,我和他就那么成为了同桌,全班最奇怪的同桌。
伍、
我的话很多,也会因为一个笑点奇奇怪怪的段子乐上好久好久。但他和我一点也不同。他话很少,有时也会笑但是笑容很浅,不会像我那样笑的像只公鸡打鸣。
他学习成绩年级十名左右,也挺勤勉认真的,而且最讨厌我这种不上进话还多的人。他的冷淡和白眼将我的骄傲碎了一地。
我还以为自己是讨喜的,可他表情里不加掩饰的厌恶深深地刺痛了我。我的八卦和唠嗑精力得不到释放,再加上他对我的不屑,我突然就想努力学习了。
我那时可想变成一个成绩优异的大学霸了,那样的话,姜狗就再也不敢对我丢白眼了。
人的潜能吧,真的是无限的。高二期中考我从年级二百名这样到了年级第四十五名,那是我第一次进年级前五十。
我们年级两级分化很严重,前五十名是一道坎。
陆、
从那之后,他也不再总是对我白眼,对我的意见也小了很多。他还给我主动讲题,有时也会骂我笨,但我也认了,理科的东西我确实反应迟钝。
数学和物理总是像拦路虎一样死死拽着我追赶他的脚步。
姜狗是一个很细心的男同学,他会抓住我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沮丧,他总会问我老师讲的题听懂了吗。虽然他从不说安慰人的贴心话,但他确实让一度失落的我感到人间值得。
我和他的日常就是他一边说着你怎么那么笨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教我解一道题。
他可以用手比划出一个立体球形或者棱锥什么的,我的空间想象能力也是在那个时候被他一点点练出来的。
往后的我越挫越勇,就是在他的身上学到了那股韧劲。
有一段时间,我连着几天晚上都梦见了他,我梦见他一直冲我笑,我跑过去追他,可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抓不着他,我的梦里那种深深的无奈和挫败感一直萦绕着我。
我知道,埋在我心中的那颗种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破土而出,且逐渐茁壮。
我,肯定是喜欢他的。
柒、
秋末的时候连着下了好几天雨,我一向讨厌雨天。秋雨又一贯的凉和刺骨,临近期末的压力,永远解不出答案的函数,电子穿越电磁场的轨迹,我的脑袋乱糟糟的但又无从发泄。
是一个不用听英语听力的大课间,我从物理老师办公室出来,路过班级外的走廊,秋雨绵绵飞溅了我半边脸,我心里更烦了。
从班级窗户看过去,姜同学正在认真的教一个女同学题目,带着笑意,用手一遍又一遍的比划着什么,我站在窗户那里心中顿生寒意。
心中的占有欲发疯似的蔓延,我像是竖起了浑身刺的刺猬,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我听到自己不受控的对那位女同学冷冷地说这是我的座位。
周遭的气氛瞬间冷了几个度,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姜同学锐利的白眼。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没有讲话。我甚至听到他和后桌的男生说我很奇怪,我这只刺猬身上的刺好像反向扎进了我的身体里,痛得我说不出话来。
梦中的那种什么也抓不着的无力感再一次将我包围。
捌、
学生时代的很多争吵都是莫名其妙和好的。我和他也是。
我的脾气很冲,他的性格很倔,我们经常斗嘴,有时候两个人都很恼火,我们就陷入无休止的冷战。每每这个时候,我都很讨厌自己的性格,敏感,易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