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持这个无聊透顶的电台节目已四年之久,作为情感博主,我的工作是每天深夜坐在一堆机器和话筒之前,收听来自幽居在这座城市的小众人群的声音。
他们是深夜小声啼哭特权的拥有者,也是成功和失败最典型的名牌持有者。
他们的故事大多都是破碎的,迷茫的,或是遗憾的。他们用最平凡的声音,最特别的唱腔,诉说他们支离破碎的故事,抑或是不可挽回后的重生。尽管我对这份工作不太满意,但我仍抱着诚挚的心情,去倾听他们的声音,我期待他们的故事。
离下班还有十分钟,我接到了最后一个听众的电话,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有磁性,带着一点放荡不羁,估算年龄应该是三十多岁。
“您有故事要讲吗?”
他沉默,大概是考虑到我还有十分钟就要下班,他说:“你有耐心听我讲完吗?”
“当然,如果您愿意。”
电话那头没动静,过会儿传来很重的呼气声:“那年我23岁,大学毕业第一年,我顺利的找到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
那间房子采光很好,中午十点左右,阳光会以45°角度直射进这间明亮宽敞的房子里。我在客厅和卧室养了些多肉和茶花,阳台上放了两个吊椅,在架子上放了几盆绿萝,枝条顺势而下的垂到了地上。养花草是一种情趣,但这不是我的爱好,我通常不会管它们。我并不是一个很喜欢光的人,我常常会用厚厚的窗帘挡住早晨八点的阳光。而对于喜欢日光的人来说,这间房简直就是一块风水宝地。
这样不透光的日子过了许久,某一天忽然觉得自己的两室一厅有点空,搁置的另一间房间一直没有主人,我博得房东的同意向外贴起了合租启事。
在这张启事里我写了这间房所有的好处,包括“采光好”“透风”“空气清新”“有植物”等,年轻人不懂五行吉凶,自然没有考虑到,我也没有写。不久后,我便接到了许多联系电话,他们有男有女,各式各样,但他们提出的条件都让人匪夷所思,比如:“让我的狗狗随意大小便”“带音响晚上唱卡拉OK”之类的,大部分要求我都不会照顾到,都以语言婉拒。
唯有她,亲自拎着行李箱上门,进了门就不顾一切地找到那件空房间,把行李卸下,锤着后背扭着脖子。我看着她,顿时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她看了我一眼,把应该做的都做了:拿出钱包,掏出四百块钱,放在我手上,并对我说:“你好室友。”
愣了好久,我点点头,攥着钱走出房间,回头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
从那之后我的合租屋里就出现了那个姑娘,可能因为看中合租启事里写的室内采光好,也可能是因为她喜欢阳光和光明,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阳台的吊椅上度过的,在那里放一本书,或者一杯咖啡,静静地度过某个上午。
她上班的时候在下午四点左右,到晚上十二点左右会回家,这段时间里她大多是打着哈欠,不允许自己的生物钟有任何一丝懈怠的态度。正因为早上十点的阳光刺眼,她才会选择在十点起床,好几次见她都是她戴着发箍,穿着皮卡丘的睡衣,趿拉着凯蒂猫图案的拖鞋从卫生间走到阳台。
这期间我们基本没有交流,只是偶尔我的外卖点多时会邀请她吃完。不过也会碰上尴尬的时候,比如她在还没睡醒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撞上家里的家具,这时候我需要走过去扶她回到卧室,然后检查家具有没有损坏。
有时候她可能会将毛巾混洗,或者是在我上厕所的时候误闯。她会很容易忘记刚刚用过的东西放在哪里,或者是因为女生都爱追韩剧,所以她一看起电视来就没完。但她做饭很好吃,她最拿手的是糖醋排骨和红烧鱼,她看书的品味很好,好像什么书都看过,什么都知道。
我不知道她的工作,每次问她她都是笑着说保密。
我们常常会因为客厅窗帘要不要更换的问题产生矛盾,但很少不欢而散,很多时候我都会迁就她。但光是迁就是没有用的,女孩子的心思会让你琢磨不透,在某天我上班之后她找人换了家里客厅的窗帘,也换了我房间里的厚窗帘。
发现之后有些生气,但我终究没说什么。作为补偿,我的24岁生日,她准备了一桌子饭菜,买了一个大蛋糕,轻手轻脚地点上几根蜡烛,放上两个高脚杯。那天她请了假,把所有屋的灯全部关掉。那时,我看见了对面的她,与以往不同的成熟,与以往不同的开怀。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她举起酒杯,又放下,红了脸,她说:“上次去你房间找电卡的时候看见你在日历上标注了。”
她一定没注意到,我心底泛出的酸涩和打转的泪花,那是从大学开始,我过的第一个生日。
那天之后,我的心里渐渐出现了这个女孩的身影,这个以前只被我当做普通室友的人,如今已有了朋友的称呼。我学着她感受阳光,在吊椅上看一本书,悉心照顾每一种植物。我渐渐懂得了生活应该是怎样的,而不应该是每一天躲在窗帘后被子下。
似乎能在下午暖阳仍在的时候,在阳台看见她坐在吊椅上看书的身影。她忙碌穿梭这几个房间收拾打理这个家,她在无形中慢慢充斥着我的生活和内心,理性中也有感性在引导我:“你应该重新认识她。”
在她又一天十点起床洗漱之后,我提前坐在了吊椅上。她抱着要读的书走过来时,显然吓了一跳。
“你要用吗?”
“不,”我显得有些拘谨,“介意一起看书吗?”
“哦,好啊。那你怎么没拿书啊?”
“你帮我挑一本吧——你觉得不错的书。”
“哦,好啊。”她不声不响地回了房间,大概过了三分钟,她才抱着一堆书走过来,走到我面前把书放在桌子上,说:“这些我都觉得很好。”
我哈哈大笑:“好啊,那我把它们都看完。”我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