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你。”他说。
“不用,我请吧。”我说。
又是一顿没什么意义的口舌之争,最后拗不过他。
一盘烤牛筋,两双筷子。我们话还是很少,但我似乎感到我们之间不像往常那样不顺了。我偷偷观察他几眼,才发觉我们其实挺像的,讲到感兴趣的地方,我们都会稍稍抬起右边的眉毛,眼睛不自觉多眨几下。
“你怎么想去美国?”我问。
“就想去世界另一端看看,然后做自己,变得独立一点。”他说。他的脸褪去稚气,早就变得坚毅、沉稳,值得尊敬。
我夹起一块牛筋。
十几年不变的味道,软糯的口感,愈咀嚼,愈是觉得五味杂陈。刹那间我觉得,有个哥哥还是不错的。
我想起《大河恋》中的一句话:“在大河一样流淌的人生中,亲密的家人,往往与我们很不相同,我们无法真正了解他,但我们依然可以全心全意地爱他。“
那本书讲述了也是两兄弟的故事,命运和结局,比我们更是天差地别。但不论怎么,他们还是可以一起去钓鱼。
我哥和我,陈风歌和陈风鸣,虽然并不了解彼此,但是可以一起吃烤牛筋。
不知不觉,盘里只剩下一块牛筋。
“让给你了。”我说。
“我不需要你让。”他说。
“你就像牛筋一样倔。”我咬牙切齿。
“你更像一条牛筋。”他回击。
我们对视了一眼,笑了。冰雪消融。
哥去了叫做夏洛兹维尔的小城,偶尔给我传几张照片,山坡上的公寓和秋千,路边的蘑菇,几公里外的超市和夜晚的萤火虫,我很意外哥竟然会喜欢这种安静的地方。
他说,是啊,我也没想到搞物理化学的弟弟会在法律系滔滔不绝。
我感到一种缓缓流淌的情感,重温了《大河恋》,麦克维尔兄弟已经无法再见,但我们还能彼此珍惜。过去我们矛盾重重,分头两路,但亲情会随着时光发酵,有朝一日会开始想念那个虽不那么情愿但不离不弃的人,直到某天谁要离开,才发现互不相同的生活是家庭的情感支柱。
血缘的意义是一种沉默的根系。也许亲情就是分道扬镳,然后殊途同归;就是冰雪纷纷,然后春风化雨。
我们不需要互相在身边那么多时间,只是偶尔回来,我们一起去吃烤牛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