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臂一振,将雄无常推出数尺,同时大手向虚空一抓,竟将兵刃还到雌无常手中。
他亮出“隔空取物”这一绝活,顿令双无常脸色变了一变。以他们本身的功力,要做到这一点不难,难就难在要想在这么远的距离准确无误地送到别人手中,没有雄浑的内力根本不成。
“前辈果然身手不凡。”雌无常心中虽惊,但脸上显得十分平静:“能有这等身手之人,绝非无名之辈,小女子斗胆问上一句,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老者冷然而道:“老夫归隐十数年,对名利之心看得渐渐淡了,不提姓名也罢,但今日既是我复出的第一战,不想让你们二人死得糊里糊涂,还是告诉你们吧!”
他顿了一顿,傲然道:“老夫姓吴名法,想必你们不会陌生吧!”
他此言一出,纵是数十步外的无名听了,心中也大吃一惊,双无常更是浑身一震,禁不住后退一步。
十数年前的江湖之上,只要一提起“无法无天”这四个字,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这句话代表着两个人,两个绝世高手,他们的名字就叫吴法、吴天。
这两人是一对兄弟,其功力之高,据说已不在五阀之下,当年两人联手,闯入阿房宫中行刺秦始皇,事虽未遂,却面对数十名高手的合围得以全身而退。消息传出,轰动了整个江湖,然而他们却在名声最盛之际突然消失,成为当时江湖的一大悬疑。
若非他们今日现身于此,谁又想到如此叱咤风云的人物竟会藏身于范府之中,而且一呆就是十数年,范增面对强敌犹能镇定自如,果然是有所依恃。
双无常相互对望了一眼,都似乎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怯意,这并非是他们胆小,实在是对方来头太大,无形中给他们的心理造成了极大的震慑。
然而他们心里明白,今日一战,只能进不能退,进则还有一线生机,退则死无葬身之地,何况他们在江湖上多少有些名气,根本不容他们做出任何未战先怯的举动。
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情绪,这才紧了紧手中的后器,同时将目光锁定在一丈之外的吴法。
风过处,长街一片肃杀。
吴法的身影不动如山,如高山岳峙般傲立,衣衫无风自动,在他身体的四周形成一股狂涌的气旋,动静相对间,只是增加了这气旋旋动的狂野,更显示出了这肃杀中的一丝凄寒。
雄无常站在雌无常身前,两人仅距一步之遥,却互为犄角,构筑起一道看似平常、实则精妙的防线,他最先感受到吴法身上透发而来的那股无形的压力,那种气闷的感觉,让他的心率跳动达到了一个极致,血管中涌动的血就像是一匹无羁的野马,似乎在要体内膨胀、爆炸。
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里突然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这种仿如高山大海般的气势无名也有,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无名,这一战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呢?”
这种想法十分幼稚,根本不像是一个行走江湖多年的人应该想到的事情,但雄无常的确是这么想的。当他站在吴法面前时,他的确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无知的孩童。
在他踏入江湖之时,就听说过“无法无天”的名头,也知道他们的可怕,但是他绝没有想到吴法的武功高到了这种层次,那种从精神上传出来的攻击力,如泛滥的洪流直接袭卷向自己的心头,如果自己心理承受能力稍弱一些,就很可能直接导致神经崩溃。
雄无常的脸色在这一刻间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有些异常,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面前所站之人是谁一般,凭生一股强者的自信。
“置之死地而后生!”雄无常身经百战,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意义,他更懂得,大战在即,任何想法都是多余的,不如全力一拼。
“你真的以为我们夫妇如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一击吗?”雄无常淡淡地笑了起来,能在这个时候发笑的人,不论武功,单是这份心态就让人刮目相看。
吴法的神情明显地呆了一呆,似乎也没有想到雄无常还能发笑:“难道不是吗?对老夫来说,这不是想象,而是事实!”
“你太自信了!”雄无常此时最大的心理障碍,就是刚才被吴法一招制服,虽然吴法有偷袭暗算之嫌,但毕竟是一个事实。是以雄无常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一点一点地找回自己身为高手的信心:“想当年,我们夫妇踏入江湖,一连挫败十七人,对手无一不是武林中少有的高手,这同样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吴法冷然一笑,似乎觉得雄无常有些可笑,一个人的实力并不是靠嘴说出来的,而是靠拼搏争取来的,如若是靠嘴,那么市井中的说书先生都可排名在天下前十了。
他实在是太自负了,是以没有注意到雄无常的幼稚可笑未免有些反常,其实,以雄无常的名声,他若是当真如此幼稚可笑,焉能活到现在。
这一切的反常只源于雄无常突然听到了一句话,一句用敛气束音之法传来的话。敛气束音的原理十分简单,就是以内力震动声带,将声音传递到一个人的耳鼓深处,使其能够清晰地听到原声,此法一施,除了此人之外,任何人无论离此人多近,都无法听到一点声音。
此法看似简单,却惟有拥有高深内力者方可施为,雄无常自问自己欠缺火候,但雄无常心里清楚,此时长街之上,可以敛气束音者并无几个,而无名应该是其中之一。
他与无名也只是今日才得以相识,甚至不知道无名真实的身分和姓名,但是不知为什么,他相信无名,更相信无名绝不会害他,因为那一句话是:“腋下三寸,是此人的破绽!”
是人都会有破绽,只是武功越高的人,他的破绽就会越少,出现的频率也自然不会太多,武道中人嘴上所说的抓住战机,其实就是抓住敌人的破绽,实施打击。因此,高手的破绽虽少,却大多都是致命的,只要你抓住一点,往往就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以雄无常的武功修为,是很难发现吴法武功上的破绽的。一来是因为两者之间对武道的理解有一定的差距;二来,以吴法的功力,纵有破绽,也是瞬间即逝,雄无常断难辨清。然而无名却不同,他本身就是一名超卓的剑术名家,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又加之他人在局外,头脑清晰,是以吴法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从而判断出吴法的破绽来,倒也并非稀奇。
“嘿嘿!既然如此,那老夫是一定要领教贤伉俪的高招了!”吴法的脸上满是不屑之意,显然未将双无常放在眼里。
雄无常回过头来,瞟了一眼雌无常,似是不经意地皱了皱鼻子,雌无常的脸色却变了一变,心中惊道:“这老鬼竟然一出手就用‘勾魂十式’,岂不正是犯了迎对强敌的大忌!”
但雌无常深知雄无常外表虽然粗鲁,却胆大心细,他若如此做,必然有这样做的道理,是以,一言不发,只是将劲气悉数提聚于掌心。
雄无常转过头来,与吴法正面相对,沉声道:“今日一战,你本已胜了,我夫妇二人的性命本就被你掌握,然而,你实在是太自负了,也小瞧了我们,只怕要吃到轻敌的苦头了!”
吴法不由一阵大笑,双手一拱,似有戏弄之意道:“承蒙提醒,老夫一定领情,待会儿送二位上黄泉路时,不让二位感到痛苦就是了!”
“如果上黄泉路的人是你呢?”雄无常十分认真地问道。
“那老夫就只有认命了!”吴法看着雄无常的憨态,觉得实在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你就认命吧!”此话一出,雄无常的整个人都仿佛变了,眼神中暴射出无穷的杀机,飞身而动。
他动得很快,若一阵凄厉的寒风,在这喧嚣的长街之上,形成了一道狂野而无序的气旋,与刚才的他几乎判若两人。
吴法眼前突然感到一片迷茫,若行云流水的劲气袭卷而至,迫得他退后一步,这才合掌拍出。
“轰……”无形的掌力如潮水般飞涌而出,震得虚空一片混乱。
虚空的确很乱,乱得无序,乱得毫无章法,就像是鸿蒙未开的天地一般,一切都显得那么混沌,但最乱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钩影,是掌迹,漫天飘忽着万千影迹,充斥着每一寸空间,便连空气也在刹那间绞成片断。
三条扭曲的人影在交错,在旋动,完全是以一种极速的方式在运动。杀气如风,在鼓动中显示出惊人的活力,当这种活力达到极限时,三条人影竟然凭空消失在这段朦胧的虚空中。
没有人可以凭空消失,人就是人,不可能如空气一般不着一丝痕迹,出现这种现象,或许只是人的一种幻象。
但银钩与木钩俱在,在疯狂地跳动,掌影亦在,与钩影共舞,如果说这也是人的幻觉,何以又显得这般真实?
没有人能够解答这个问题,就像没有人看到吴法与双无常一样。人既不见,那么人在哪里?是不是这漫天的杀气已将人的身躯尽灭,化成了一片虚无?
长街上的人流显得那么沉寂,似乎被眼前的这一切惊得目瞪口呆,没有任何反应,如果说他们所见到的是一幕神话,他们就不会感到那几欲让人窒息的沉沉压力,但如果不是神话,那是什么?
这个问题就连范增也无法回答,他只知道,双无常并非如所有人想象的那般脆弱,他们的实力已具备与吴法相抗衡的能力,一旦吴法心存轻敌之心,这一战的胜负就是未定之数,谁也无法预料到最终的结局。
天地之间已是一片苍茫,就像这未知的结局揪紧了每一个人的心,就在这时,虚空中突生一声炸响,那无形的风暴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三条人影隐而复现,静立于长街,竟然一动不动。
这是否说明,这一战已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