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王抬起龙靴压在他头上,道:“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挑个大吉的日子供朕复位,朕就既往不咎,饶你一条小命。”
钦天监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就吐在僵王的另一只龙靴上:“要我说几遍你才能听懂?你是不长耳朵吗?我们大丰的第一位帝君已经死了,死了!没有复位的道理,更没有复活的可能!人死如灯灭,皇位予儿孙,如果你真是帝君,烦请你入土为安,给后代积点德吧!”
龙靴压了下来,钦天监能听见自己的颅骨脆响。
可死到临头他仍不惧,竟是大笑出声:“你才不是什么真龙天子,我大丰终能迎来真正的帝君!帝星西落,龙气鼎盛,九五之尊将取下你的首级,还天下以太……”
最后一个“平”字没能说出口,那龙靴就大力碾下,踩烂了他的脑袋。
红白浆液洒了一地,一旁的太监怔愣许久,直到僵王投来眼神才哆嗦着手拿起帕子跪下,小心翼翼给僵王擦拭龙靴。
他看向钦天监的尸骨,眼眶不禁泛红,可他不敢多说一句,只沉默以待。
僵王:“朕不过是离开了五百年,江山就快不姓丰了吗?怎么,你也认为朕不算天子了?”
太监深吸一口气:“陛下是真龙天子,江山兜兜转转五百年,总归是还在您手里的。”
僵王冷笑一声,转身离开太史局。它一边走,一边说:“朕有尸兵八十万,阴兵五十万,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从朕手里抢江山!”
车辇起步,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
可直至他们走远,也没人敢进太史局收拾尸骨。他们直到都城新立的规矩,凡是被这位不死不活的皇帝杀死的人,都不得经过人手处理。要是被发现他们给死者收尸,那他们今晚就会被屠干净。
“钦天监也死了,下一个会是谁?”
“文武百官死了六成,不知剩下的四成还能拖多久?三军还未到吗?”
“嘘!不要说话,小心身边有魍魉。”
人们再不敢说话,谁能想到前后只几月时间,大丰之都就变成了人鬼共存的地方。以前谈秘事怕的是“隔墙有耳”,现在谈秘事都知道身边有鬼,光是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去烧些纸钱和香火……”这是他们唯一能给死者做的了。
入夜之后,皇城中的怪物倾巢而出,循着血气进入太史局。它们对一地尸体大快朵颐,吃到只剩些渣滓才渐渐散去。
此后数日,太史局依旧没人收拾,更没人敢哭丧、立衣冠、守灵扶棺,让死者好生入土。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史局被阴煞填满,在血气和怨气中催生出新的魑魅魍魉。
帝都已成鬼域,活人早是行尸。
……
来到试炼场的第九月,厉蕴丹随军同行,胥望东随道士同行。他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小伙伴一转身就变成了大丰的皇女,但总之躺平喊大佬牛逼就对了。
由于与道士为伍,他的小命有所保障。他倒也算自律,每天早起练习魔法,日复一日,没想到还真给他练成了两个禁咒。
一作“冰封千里”,一作“粉身碎骨”。搭配使用,风味更佳。
只要有僵尸来袭,他必会使出冰封千里,将它们冻成人形冰块。禁咒与普通咒语的不同在于威力,用禁咒冰封魔物,能在一瞬间冻结它们的血肉和内腑。再配合一记粉身碎骨,魔物就会与冰块一起碎裂,绝无生还的余地。
靠着这套组合拳,胥望东也渐渐在道士中站稳了脚跟。
几次应战均取得效果后,他逐步从后勤人员转为战斗人员,并能在第一时间接触到核心的情报。
比如现在,他见罗浮山驯养的猎鹰带来了一个消息:先行军遭遇了不化骨,死伤过百,后不化骨被皇女斩杀。
“竟然有不化骨!不对,她能斩杀不化骨?”
“不化骨已是魔物,她能杀死它,怎么也得是个半仙了!”
听不太懂,胥望东只好上前询问“半仙”到底算个什么境界,怎么能击败不化骨就是半仙了?
张清无道:“从飞僵到不化骨,看似只隔了一个境界,实则相差众多。就拿阿莹举例,她的实力足以与飞僵媲美,可对上不化骨只有死路一条。飞僵尚且算凡品,不化骨可不是凡品,它的骨头是能炼器的。”
“放在六百年前,要对付一只不化骨需要近三十个金丹老道,如果有人能以一己之力斩杀不化骨,那么此人一定练出元婴了。”
胥望东:“元婴?”
卧槽,是他想的那个元婴吗?
“但很奇怪……”
“哪里奇怪?”
张清无道:“虽说茅山现在没有成婴的道士,但古籍记载中有。据说成婴者必遭雷劫,被雷劈过还不碎婴的才是真婴,可寄回来的信笺里并未提及此事,难不成云丹早就成婴了?”
“也不像啊,她也吃五谷杂粮,与僵尸打得有来有往。要真结婴了,不该一剑一只飞僵,如砍瓜切菜般轻松吗?”
胥望东:……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厉蕴丹一直以来都是用刀的,只是来到这个试炼场后,她就收起刀改用剑了。
大佬用剑仍然很强,可用剑和用刀依旧不同。他个人认为二者最大的区别是熟练度,大佬用剑像是被封印了一半战力,使得不咋趁手。如果换成刀的话……
胥望东:“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就是结婴了呢?”
“你想想,你说世界上不会有刚出大墓就被雷劈还成精的僵王,它偏偏出现了;你说大佬不太像元婴,那她肯定就是元婴。”
反向毒奶,他懂!
张清无:……
想到自己说过的话一一应验,张清无顿时不吱声了。
是夜五更天,三军聚集处。
厉蕴丹以夜巡的名义游走在军营边界,又悄无声息地遁入森林里,待确认周围没人没尸没鬼后,才进入无尽仙藏。
甫一入内,她就直奔朝天宫。
此时的她脸色煞白、全无血气,浑身的真炁都聚集在下丹田的位置,像是要凝结成什么东西。要命的是,体内这未知的变化向她不停地索取灵气,从外界、从经脉、从血肉,一副想要把她榨干的样子。
为了不令人看出端倪,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吸纳灵气,奈何外界灵气不多,根本供不起她的所需,无奈之下,她只好每夜进入朝天宫的灵泉修炼,好补充日间所需。
厉蕴丹跨进灵泉中,倏忽间,浓郁的灵气从皮肤渗入,瞬间滋养了她经脉,焕发出全新的生气。通百穴、汇丹田,她看见灵力化成液体滴落,液体又眨眼凝成金丹。它在体内高速旋转,吸纳一切可容的力量,包括功德结晶遗留的碎片。
金丹越聚越实,越结越大,又在突破某个临界点时碎裂,渐渐化成一个粗陋“大”字。且聚且散,既虚既真,它反馈给她强烈的饥饿感,仿佛在告诉她还不够、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灵力!
厉蕴丹隐约觉得它想变成另一样东西,而这东西尚未到来,就给她一种头皮发麻的危机感。
“你到底想如何呢?”
结束内视,厉蕴丹回想起第一次出现这情况的五天前。
那日行军遭遇不化骨,一个照面就死伤过百。她与之激战,战得移山填海、地形几改,才在最后一刻将桃木剑插进了它的丹田,获得最终的胜利。而也是在她打赢的时候,她听见体内传来“啵”的一声,像是桎梏被冲破了似的。
起初她并未多想,只想一把火烧掉不化骨的尸体,让它消失个彻底。
谁知在阳火的灼烧下,不化骨的脊椎竟是经久不化,还透出玉石般的剔透感。随着这骨头的玉化愈发晶莹,她的丹田也跟着起了反应,竟是疼痛万分。
她顺着本能捡起玉骨,那截玉骨的灵力立刻被她吸干。察觉不对,她当晚以打坐养伤为名离开营地,唯恐祸及三军。
即使事后证明她没有变成妖怪、不会食人精气神,她也不会在营地多呆。这诡异的情况一日不消,她一日难安。
“究竟是怎么……”
忽地,“大”字的一边吸够了灵气,形成了一只紫金色的小手。随着厉蕴丹的意动,它张开又握拳,反复又掐诀,如是数次,惊得她瞪大了眼。
这是?
电光石火,玄悟通明。
储存在脑海中的修真秘籍一闪而过,它们在同一时间翻过书页、将远古大能的修炼程序浓缩成画面,在她面前循环播放,告诉她何为灵落成液、液结为丹、丹碎成婴……告诉她何为四九天劫、六九天劫,乃至九九天劫!
“唯万年难出其一之绝才,方能结紫金真婴,结成之日必遭九九天劫灌顶。成之大道长兴,败之性命断绝。若是惧死,可碎婴重结。”
碎掉紫金真婴再结一个,是天道给绝才的第二次机会。但有得必有失,第二次结成的真婴还能有紫金之气吗?
定然是没有了。
厉蕴丹睁开眼,主意已定。朝天宫的前主人对她说“要么最强要么死”,这话也正契合她的心意。
要么不结婴,要结就结最好的。只是这挨雷劈的时间,她得仔细挑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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