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蕴丹白天行军夜晚修炼,隔三差五遭遇敌袭,无时无刻消耗灵力,偏她心性坚韧,熬得住又端得稳,是以半月过去,愣是没人看出她的异常。
她依旧冷静,哪怕婴丹抽干了经络的真炁,疼得她咬牙切齿,她仍能稳如泰山地坐在军帐中发号施令。她依旧强大,哪怕为了结婴不得轻动力量,她也能凭武斗的经验、道士的技法战胜强敌。
渐渐地,厉蕴丹成了他们心目中的“无敌”。
殊不知,她正朝着真正的无敌进发,一刻不停。
自从清楚自己在碎丹成婴、天雷将至的阶段,厉蕴丹只要有空就会在脑海中翻阅大能手札,结合玄悟通明法一点点地剖析雷劫。
明白它到底是什么、究竟作何用、规则有哪些、利弊占多少……
诚然,她在修真一途上没有师承或多或少吃了暗亏。但不得不说,有无师承对她影响不大,有且仅是给她一块敲门砖,她就能凿出康庄大道。
譬如现在,她都快把雷劫摸透了。
所谓雷劫,重在一个“劫”字。
而“劫”,简体拆字得“去力”,繁体拆字得“去刃”,既有渡劫者卸去外物防御,以自我本真应对大难、成就心性的意思,又有天道强行降下灾难、剥夺人力量的意思。
它是天道规则的具现,是一种赏罚并存的机制,而触发这一机制的关键点在于“突破极限”。
就像柳仙想褪去蛇身、化为人形,一旦修到化形的临界点必遭雷劫。原因无他,柳仙生来便是蛇,这辈子做条蛇才是常态。但凡它乖乖当蛇,愿意活在弱肉强食、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则里,天道绝不会去劈它,可它想跳出规则,天道就要施加考验。
这考验就是雷劫——
它会带着足够柳仙化形的能量劈下,以“罚”的形式加诸在它身上,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算。若是柳仙作恶,业力便会增加雷劫的威力,把它往死里劈。相反,要是柳仙阴德不少,雷劫还能劈得轻点。
之后,渡得过去仙途无量,渡不过去灭顶之灾。
同理,雷劫之于修士也是如此。
在天道看来,生而为人就好好做人,应该与万物共生发复沉沦,成为循环的一员。而人日夜修炼,硬要突破规则成为另一个物种“神仙”,天道哪有轻饶的道理。它会带着足够人成仙的力量劈来,修士不死也得脱层皮。
好巧不巧的,她眼下就在突破期。
最要命的是,能结紫金元婴的修士十分特殊,他们在成婴前每有突破都不用渡劫,只在成婴时必须渡一个威力翻倍的九九天劫。
九九天劫还威力翻倍……可见“天妒英才”这话是有根据的。
并且,修士渡劫外人不得干扰,否则连同外人一起劈。劈完后,天道不会给予非渡劫者任何奖励,只会把奖励交给渡劫者而已。如果共同挨劈就能得到天雷的力量,那底层修士就没法好好渡劫了。
大宗门的修士一渡劫,长辈护持,包过;无门派的修士一渡劫,旁人争着抢着蹭雷劫,又待如何?
正因此事有违天道的公平,所以是绝不会发生的情况。同样的,若渡劫者心思不正,刻意将天雷引着去劈无辜的人,那雷劫一定会劈死他。
凡此种种,使雷劫自成一套完整的赏罚体系。
她只要在该体系中运作,就能尝到赏罚的滋味。
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过的,然而碎丹成婴的过程十分漫长,她修到如今才见“大”字有了人形。
难怪修士动不动就要闭关,一闭关就要几十上百年,原来突破不仅需要大量的灵气,还需要充足的时间。
结束内视,厉蕴丹专注修炼,及至外界的第一缕阳光亮起、灵气忽动,她才闪身踏出无尽仙藏,在军帐中落定。
新的一天开始,他们离丰都又近了点。
……
大军入南,又向东北跋涉。第十月与众道士汇合,一路朝丰都挺进。
不料这一路行得无比艰难,所过之处恍若人间地狱,入目所及全是民不聊生。
谁也没想到僵尸之灾在南边会这般严重,无论是大小城池还是村庄小镇,不是被僵尸占领,就是有精怪作乱,百姓伤亡颇重,活口全沦为鬼怪的人牲。
赵将军道:“丰都的御林军有八十万,如果每个都成了僵尸,胃口确实会很大,一天吸干一座城都是小事,这可能是它们干的。”
僵尸也是要“吃饭”的,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僵王只要造出一两只僵尸,其数量就会爆炸式增长。
孟将军:“已经蔓延至此,皇宫还会有活人吗?”
谁知道呢?
沈将军:“殿下打算如何?”
厉蕴丹:“走到哪儿救到哪儿,召集义士前往都城。我们离丰都已经不远,或许它知道我们来了。”
三位将军沉默片刻,孟将军道:“义士?现在这世道还有义士?人能活着就不错了。”
厉蕴丹:“有的。”
她想召集的义士除了原住民,更多的是想召集造化者。神来之音最初将她投在南方,大概也是预料到了今日,可惜她跑去了西边。
不过她会跑,不代表别的造化者也会乱跑,如今南边僵尸集聚,凡是想赚奖励点的造化者应该都在这,而她的召集只是给他们一个合作共赢的机会。
她需要战力,他们需要奖励点,互利互惠。
但厉蕴丹没想到,“百死无生”的难度还真是百死无生,并非每个造化者都有本事对付一堆僵尸,时至今日除了她和胥望东,居然只有一对双生姐弟还活着。
他们来自震雷大境,年约二十五,姐姐名“裴朝绯”,弟弟名“裴朝生”。
两人长得眉清目秀、容貌近乎一致,只是姐姐生得精致些,弟弟生得英俊些,且前者擅长近战猛攻,后者擅长通灵驱魔,二者配合无间,才顺利地活到现在。
两人明白利害,召集令一出就加入大军。作为经验丰富的造化者,他们一个照面就认出胥望东是自己人,可在遇见厉蕴丹时,他们却觉得她是原住民。
胥望东:“为什么你们一眼就能认出我是造化者?”
裴朝生:“连对襟都不会穿的古人不存在吧?”
裴朝绯:“明明穿着布鞋还习惯性蹲下去系鞋带,一看就是嘛。”
胥望东:……
他摸摸鼻子认了,但在对方问及军中有无别的造化者时,胥望东表示没有。他告诉他们,他是运气好跟茅山道士一起混才活到现在的。
“茅山的道士有这么厉害吗?能跟造化者比?”
胥望东:“比造化者强多了,看见那个在练剑的道士没有?她叫付紫莹,徒手杀死过一只飞僵呐!三百斤重的石头随便抡着玩儿,你说厉害不厉害?”
姐弟俩一听,顿时“血脉觉醒”。
震雷的人从来慕强,他们当即舍了胥望东去找付紫莹练手,没多久就与她打得有来有往,友情也在迅速升温!
等打完,他们已经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胥望东:……不是很懂你们震雷。
傍晚时分,大军停驻荒野。张清无找上厉蕴丹,亲口询问元婴一事:“你有杀不化骨的实力,是境界到了元婴吗?渡雷劫时是几道?你且说来听听!”
一听张清无此话,厉蕴丹就知道茅山对渡劫这块也有记载。
思及茅山底蕴丰厚,前辈的渡劫经验可以听听,她也没有瞒他,直言道:“我不是元婴,只是快到元婴了。张师兄是见过哪位前辈渡元婴劫吗?可否说给我听?”
张清无愣了愣:“真是元婴?”后一拍脑袋,面色狂喜,“竟是元婴!哈哈哈,天纵奇才!时隔一千四百年,茅山再出半仙!”
厉蕴丹:“一千四百年,这么久吗?”
“你以为修个元婴很简单吗?”张清无道,“大部分弟子修性命,修到金光外放就完事儿了。多不过活个百把岁,在茅山当个长老教下一代,寿元耗尽就入土了。能修到金丹的都是少数,这部分无一不是师祖。”
厉蕴丹:“可六百年前对付不化骨,不是有不少金丹道士吗?”
张清无摇头:“今时不比以往,四千年前的战国还有人白日飞升呢,过个两千年能修成元婴就不错了。到现在,金丹也不容易咯。”
“这是为何?”
“灵气在消失啊,恐怕再过个两三百年就成‘末法’了。”张清无道,“人心不古,天道就断绝人成仙的可能。趁着眼下天地还没把道士赶尽杀绝,你要不去茅山渡个劫再回来吧?做个元婴可好了,听说能冯虚御风,寿达千年。”
千年?
看来只要成功渡劫,短期内不用担心寿命问题了。
“不去茅山。”她的雷劫一定会把山头劈废的。
厉蕴丹正想询问九九天劫一事,可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的动机。她转过头,脸色有些凝重:“张师兄刚刚说什么?人心不古,天道就断绝人成仙的可能?”
“是啊,怎么了?”
厉蕴丹:“仙机断绝,这对求长生的人来说很是残忍。那修不成仙的话,可以修成魔吧?”
张清无:“你别乱来啊,修不成仙就修成魔,谁这么搞啊!成魔要吸食很多阴煞,也是夺天造化的事,你是人怎么吃阴煞,难不成你要把自己做成僵尸吗?”
话音落下,张清无忽然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