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丞一鞠躬,佩佩稍微偏了一下头互相问候。
「呃,李洵同学呢?在家里吗?」
「李洵小姐不在喔。我想她很快就会回来了,今天似乎是和乔依一起出门了。」
突然冒出叶丞意外的名字。
「乔依……乔小姐?佩佩小姐你们和乔小姐原来认识吗?」
「对。所以今天找叶丞先生来跟绚乃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其实是我专断独行喔~」
「请问……」
「是?」
佩佩和平常一样微笑。
佩佩寸步不栘。她始终面带难以捉摸的古风式微笑站在原处。
好像在等待什么一样。
叶丞也终于感觉到事有蹊跷。这么说来教堂也没有开灯,后面的李洵的家也是黑漆漆的。唯一的光源只有正面十字架的照明而已。
怎么想都不是请客人进门的态度。
「真聪明,我并不讨厌你这点喔。」
话虽如此,叶丞无法判断该怎么回话才好。要是现在就质问对方有何贵干,似乎太急,不过对方都讲明不招待自己进去了还愣着不动,这也未免太蠢。
就这样始终无法坚定态度的叶丞,佩佩突然向他切入正题。
「我就开门见山说了。叶丞先生,能不能请你和夏依分手?」
这句话实在出其不意。
「咦?」
叶丞不懂佩佩刚才说了什么。
她以一如往常的爽朗语气做出了过于蛮横无理的要求。
叶丞要理解这番话花了整整五秒,要发觉自己得做出回应更花了十秒。
佩佩刚才的确是说了『和夏依分手』。
「我、我不要。佩佩小姐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我并不是要你们永远分开,在夏依小姐的问题解决以前,只要叶丞先生不要和夏依小姐有任何往来,一切没事。我想这个请求并没有那么困难喔?」
「就算你这么说……更何况到底是要到什么时候呢?」
叶丞不知道佩佩在想些什么,于是这么问道。
虽然佩佩的行动本来就有难以捉摸之处,不过叶丞实在想不到,佩佩竟然会说出令自己的姐妹夏依伤心的话来,所以他才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
佩佩说道:「可能是八月机器人武斗会结束,也可能是五年后,看情况。或许到叶丞先生死之前都还无法解决喔,也是有可能。」
简直不可理喻。不但自说自话,而且难以理解。这实在不像是一向温柔的佩佩会讲出来的话,于是叶丞更加混乱。
所以叶丞也只能贯彻自己的主张。
「我不要!」
叶丞说得斩钉截铁。
「倒是佩佩小姐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因为叶丞先生是无法让夏依小姐幸福的。」
佩佩直言不讳。
「夏依小姐是机器人,叶丞先生是人类啊。打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喔?更何况叶丞先生就连夏依小姐是什么人都不晓得就和她交往了,难道不是吗?」
「咦?」
「我看啊~我们还是冷静下来好好谈谈吧。」
明明是佩佩先起的头,如今却说这种话。
「叶丞先生难道不曾觉得我们的存在不可思议吗?比方说,为什么战斗用机械会有人格。」
这也是叶丞好奇之处。
「我也一直感到疑问。为什么夏依学姐,薇薇小姐、莎莎身为女孩子却非得战斗不可。」
「叶丞先生这个人真的是单纯、一厢情愿、而且傲慢呢~」
佩佩突然面带笑容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来,叶丞不知所措。冲击之大,逼得他心想…她凭什么说得这么难听?根本没道理。与其这样,换作是激动地破口大骂还好一点。
叶丞要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既然是佩佩说的话一定有她的理由,好不容易才硬是压下反射性激动起来的情绪。
「怎么了?」
眼看叶丞就此沉默,佩佩始终好言好语。
「况且你的前提反过来了。我们并不是女孩子拥有战斗能力,我们是自律运用的战斗兵器。」
「可是……怎么会呢,夏依学姐还有你们都是普通的女孩子……」
「谁说过这种话?」
「咦?」
「反倒是叶丞先生的心态才不可理解喔?我们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你却要我们不要战斗、不要受伤,这种话根本是不经大脑、不讲道理。这否定了本来就是兵器的我们,是一种暴力呢~」
佩佩呵呵微笑。
「难道你以为夏依小姐一点也不觉得受伤?」
这冲击从根本动摇了叶丞的一切。
夏依觉得受伤?
叶丞希望她不要受伤、希望两人可以永远在一起,当时所说的话语、所做的约定……不要身为「战斗用机械」的夏依去战斗,是在否定夏依自己?
他认为绝对没这回事。
他希望绝对没这回事。
可是……
找不到证据。
他站不住脚。
他终于懂了。佩佩特地找叶丞出来,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就是为了矫正最根本的错误。
他发出干笑。
一厢情愿地认定夏依是女孩子、一厢情愿地剥夺战斗、一厢情愿地以为两人彼此了解、厢情愿地感到满足。
认定自己是正确的一方,甚至对莎莎大放厥辞,要她别战斗。
他想逃走。他觉得自己当初不该傻傻来到这里。就算别人要骂他懦弱、要说他独善其身,他宁可不要知道。
他心想,这么懦弱的叶丞没有权利带给夏依幸福吧。
尽管如此,他却无法死心。
他低着头,注视着脚下,不过,就是无法拾起头来。
「你还下不了决心吗?那么我就来让叶丞先生下定决心吧。呵呵,话说叶丞先生还不晓得夏依小姐是何许人物吧?」
「咦?」叶丞不由得面向佩佩。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机器人有魂之容器。就像双亲的灵魂摇动孩子的灵魂,于是诞生出下一代的灵魂一样,我们的灵魂也有母亲喔!我是无名天使,薇薇小姐是名为赵小水的人类女性……就是这样。」
这点叶丞知道。
「薇薇小姐跟我说过。」
「不是夏依小姐告诉你的?」
「……对。」
「那就表示夏依小姐没告诉你……这就是答案。真实身分一旦曝光,夏依小姐在叶丞先生面前就待不下去了……」
「到此为止。」
有人出声。
「哎呀,有恶魔的味道~」
佩佩如是说。就在其正上方,十字架前出声的,是夏依。
不对。
那不是夏依。
那是有着漆黑双眸与漆黑秀发的夏依。
宣称既然黄金的夏依是女王的话,自己就是魔界公主的她,是启夏依灵魂的意识渣滓。
漆黑的夏依借用了夏依身体,站在那里。
「我等你很久了。」
佩佩的言下之意是「正如我所料」。
回覆的是漆黑夏依的警告:「你要敢继续洗脑我女儿的恋人,小心会再度与我交手喔?」
然而佩佩不改笑容说道:「久违了。快两年没见了呢!」
佩佩就像遇到旧识那样问候,而且脸始终朝着叶丞所在的正面,几乎看也不看漆黑的夏依眼,就这么直接告诉她:「总之请你在那里稍等一下。」
佩佩极其自然地踏出步伐。
一步、又一步。橙发圣女型机器人像在挑衅漆黑的夏依一样逐渐接近叶丞。
叶丞则是害怕起佩佩,稍微退后了一步。
「我有点受伤耶。」
佩佩面带笑容责备逃走的叶丞。
「什、什么事?」
「呵呵。叶丞先生,你知道夏依小姐的真面目……那边那位黑女子是谁吗?」
叶丞点头,和那个夏依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两人第一次约会那天,在学校屋上。
第二次是去迎接夏依,在学生会室。
她称自己是启动S传动装置的存在。
第一次相遇时,她叙述自己的身分是——
『自述没有意义,就让我骗你吧……我乃魔界的公主。』
叶丞以为她在开玩笑。
不,现在仍觉得那是她一流的玩笑。
「我们见过两次。」
佩佩在叶丞面前停下脚步。
「这样啊,原来你们两位已经认识啦。」
「啊,对。」
叶丞回答之际,漆黑的夏依默不作声。
「这真是出乎我预料之外。不过,这并不代表你知道她正确的真实身分。」
佩佩呵呵微笑。
「其实啊……」
「我叫你住口。」
漆黑的夏依再度介入。
这次她手上的刀鞘发出红色光芒。
然而佩佩完全无视于漆黑的夏依,凑近了叶丞耳边。
叶丞想逃却逃不了。
仿佛要消去佩佩在耳边呢喃的声音……
漆黑的夏依从屋上纵身跳了下来,跺地而出。
那是和夏依平常使出来的招式颇像的超低空急速接近。
漆黑的夏依使出的打击从脚下袭向佩佩,锐不可挡。
传出好比巨大烟火炸裂的异样声响。
伴随着这与预想全然不同的冲击声,闪光染遍周围。